关灯
护眼
字体:

丑皇后(56)

心中焦虑万分,耳中尽是绵延不绝的丝竹声,听来此时只觉得异常烦躁。夜风簌簌,直吹得枝上娇嫩的桃花颤动,粉色的花瓣如春雨般零星洒落至她的肩上,再落至她已是汗水涔涔的手心里。忽的,脑中灵光一现,她计上心来。

此时宫女们已是准备好了三丈左右长的画帛,烟落却让宫女换成六丈左右且平铺在了柔软的草地之上,画帛底下让宫女整整齐齐的铺上了木板。一时间,底下议论声一片,大家此起彼伏的嗡咛着,不知她意欲为何,如此巨幅,是方才南漠国才女所画的四倍之大,又要如何在半柱香之内完成?众人皆是不解。连风离御都已是收起方才一派闲散的模样,一手微支着额头,目不转睛的瞧着烟落,神色渐渐凝重,似有化不开的乌云聚拢,愈聚愈多,皱眉不知所想。

四盆满装着黑漆漆的墨水的金盆搁置在画帛的四个角落之上,烟落挽起淡紫色的罗裙,在裙下摆处撕裂少许,再分别系紧于脚踝之上,一时间看上去便像是平日里舞姬穿的裙裤一般,倒也别有一番韵味。她一并向方才宫廷礼乐女子借了两丈绸绫,缠绕挽于袖上,如同拖曳着两条长长的仙带般灵动飘逸。

缓移莲步,她走向宫廷乐师跟前,轻声吩咐道:“七弦琴主调,两席琵琶,奏《升平乐》,多谢!”微微福身,大方得体。作画还需配乐?众人更是茫然,期待之色难掩于面上。

焚香,乐起,烟落亦是莲步轻抬,朝画帛而去。

《升平乐》是极大气的宫廷乐曲,起调十分的平缓低沉。只见烟落脱了双鞋,甩袖一扬,双手平举额前,翩然起舞。脚尖轮个轻点,分别蘸了浓墨,在画帛之上错步行走,留下一点一点交错的墨迹。身轻如燕,如漫步独舞于云中,长长的云袖破空一掷,恰到好处的亦是蘸了浓墨,垂首挥洒自如,只见云袖已是在画帛之上层层飘掠而过,似勾勒出重重远近的叠影。

广袖挥洒间,她的衣裙之上似有银色丝线绣制而成的重重花瓣,如烟雾一般,此刻都似随着她的翩然起舞盈盈欲飞,身姿轻盈,宛若游龙,翩若惊鸿,妩媚姿态令众人皆看得是如痴如醉。没有花雨飘坠,却让人直以为她正在落花纷纷中恣意起舞。

《升平乐》的节奏愈来愈快,大气沆靡,直奏出战场上的铁马金戈,刀光剑影。而烟落亦是愈舞愈快,舞姿脱离了方才的轻盈,转而英气芳华。脚下亦是飞快地在画帛之上轻划,不断朝画帛抛出手中的广袖,更是掀起层层雾嶂般,一时教人迷乱了眼。再看她脚下,巨画已是轮廓初显。

《升平乐》结束于一个至高的高音。只见烟落陡然抬脚,动作轻盈地踢翻了一盏金盆,浓黑浓黑的墨汁朝画帛铺天盖地而去,却是形成了一抹绝妙之笔。

众人皆惊,那声声的惊喊几乎便要溢出喉中,直以为她是不小心踢翻了金盆,有些人已是站起身,翘首观看。只见烟落身子如柔柳般低回而下,洁白轻盈的柔纱随着她的低跪袅袅四散而开,铺成一朵雪白的花,盛放在了黑白浓淡相间的画帛之中。

曲毕,舞毕,画毕,再看焚香,尚未燃尽。

周遭出奇的寂静,静得连风吹落叶之声都格外清晰,一片,两片,许多片。

良久,终于有人回神,直直叫好。再有六七名宫女上前来,将巨画挑在了长杆之上,呈于皇上皇贵妃与南漠使节跟前。

只见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河圄呈现在了众人眼前,近处是一方巨石,坚如盘陀,正是方才烟落踢翻金盆处。远处是重峦叠嶂隐没于若有若无的云海之中,山上有点点青松相缀其间,再细看,似乎能隐隐见到繁华郡县中升起的袅袅炊烟,却又看不太真切,浓墨淡抹,龙飞凤舞,端的是写意,大气沆然,如行云流水。

“好极!极好的舞,好极的画!”率先击掌出声的,是风离澈,只见他已是步出席中,今日的他,穿的极是俊朗,淡金色的长袍,紫玉冠,衬得他深刻的轮廓益发的神采飞扬。鼓掌上前,他执起一旁宫女手中的画笔,蘸了浓墨,足尖一点,飞跃而起,潇洒一泼,手中的笔龙飞凤舞的游走起来,片刻挥就。

他似抽出腰间配剑,只在手指之上轻轻一抹,指尖一弹,一滴血红急速飞出,落至画帛之上,瞬间被吸附晕开,远看着,竟是一点血红夕阳摇摇欲坠于山头,片刻间便使整幅黑白为主色的巨画添了一分颜色,生动起来,教方才是更甚一筹。再看他所提的几个大字,《山河落日图》。

“好,好,好!”周围是阵阵鼓掌叫好声,此起彼伏,如海潮般一浪接着一浪,淹没了周遭的一切声响。

烟落与风离澈相视对望一笑,彼此间有知己般的赞赏渐渐蔓生。

敛衣叩拜,她朗声徐徐道:“臣妾拙计不堪入圣颜,谢二皇子殿下题字,臣妾仅以此《山河落日图》敬献于南漠使臣。天晋皇朝,强大富庶,物资天华,臣妾愚笨,无法将之绘得详尽,只得取其一处繁荣,以彰显天晋皇朝的福泽绵延。”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尽显出身官家的修养与得体。

“嗯,真是好!如今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司凝霜深深望了烟落一眼,眸中绽放出无尽光芒,如星辰闪耀。

那深邃直视的眼神,竟是教烟落心中一阵没底,胸口空落落的,一阵慌乱悄悄袭来,方才她似乎光华过甚了。

席下此时有一名年长的妃嫔幽幽开口赞道:“事隔二十多年,想不到臣妾还能再见到这独特的画舞。皇贵妃,楼婉仪这翩然舞姿,这精湛的画工,可一点都不输于娘娘当年的风采呵。”

“是呢,华妃这么一说,臣妾倒是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皇贵妃便是以这样一曲画舞赢得圣宠,一举封为妃呢。唉,自从皇贵妃伤了脚后,这么美的舞,是再不曾见过了,不想还有今日……”

“三年前,梅妃娘娘的惊鸩舞不也是宛若天人?”另一名妃嫔插上一句。

“梅妃娘娘舞姿曼妙,无人能及。只是,毕竟仅仅是舞,这既画又舞,实在是难,非常人能所为。”

“是了,普天之下,也只皇贵妃与楼婉仪了。”华妃又是浅笑道。

“咦,其实细瞧之下,这楼婉仪与梅妃眉眼间有几分相似呢,看来都是有福之人,他日必然能得圣颜眷顾。”

“嗯,你这么一说,瞧着确实是有几分像。”

“谁说呢,臣妾看婉仪倒是与皇贵妃神情间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画舞时的神韵,像极了当年的皇贵妃。”华妃继续道,她可是风晋皇朝未称霸一方时就已是跟随在皇上左右了。彼时的皇贵妃还不过是前朝宰相之女,不过也正是因着父亲是这前朝重臣的特殊身份的缘故,纵然皇贵妃如今已是权势滔天,可是这封后确是欠妥的。

众妃嫔你一言,我一语的,瞧着议论着极是热闹,烟落亦是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只默默颔首不语。

而南漠国使臣早已是看得如痴如醉,忘了言语,良久方才跪地山呼万岁,心悦臣服道:“贵国真是人才济济,今日教鄙使大开了眼界,此画如此精美,献于鄙国王上跟前,王上也定是赞不绝口。”

皇贵妃面带雍容的微笑,抬首示意内监带使臣回行馆休憩。复又与皇上耳语几句,远瞧着皇上似乎休力不支,由刘公公侍候着先行回宫了。

皇帝一走,席上便是轻松了不少,妃嫔之间不再拘谨,各自谈笑起来。

司凝霜恭送皇上之后,缓步走下席来,明黄色的宫装耀眼夺目,贵气得教人不敢逼视。她步履沉稳,每一步似都踏着端庄而来,走至烟落面前。美眸流转,檀。轻启,道:“皇上口谕,楼婉仪才貌双全,聪慧睿敏,能荣典于殿前,显皇朝之荣耀,堪为六宫典范,着楼氏晋封从三品婕妤。”

上一篇:换妃 下一篇:誘君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