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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191)

薛氏就忍不住冷笑了:“三房的东西?夫人真把我当傻子了!三房哪里有什么东西?他们才从西北回来呢,带的行李就那几车破烂,我竟不知他们几时有那么贵重的东西了!”

许氏低头抚了抚袖子上的褶:“自然是三弟从前用过的旧物,一直放在府里的丙字号库房中呢。那库房里还有从前老夫人的陪嫁之物,除了给三弟,还能给谁呢?”

薛氏噎了一下,目光微闪:“老夫人从前的陪嫁?原来都放在丙字库里么?可我怎么听说,丙字库里有许多的御赐之物?若真是三弟小时候用过的旧物,还有老夫人的陪嫁,夫人要还给三弟,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可是御赐的东西……”

“皇上特地明说了是赐给三弟的东西,除了给三弟,又还能给谁?”许氏打断了她的话,“箱子上头都贴了封条的,拿鹅黄的签子一份份写得清清楚楚。圣意如此,我们夫妻还能说什么呢?也幸好三弟带着一家人回京城来了,否则还不知道那些东西,我们长房要帮着保管多久呢。若再过上十年八年,三弟的子嗣回京来讨要,说不定东西都腐朽了。我们到时候再把东西还回去,脸上也没什么光彩。我们夫妻心里的苦恼,二弟妹想必也能体会吧?”

薛氏双眼瞪得跟龙眼似的,有些不敢置信:“那些御赐的东西从宫里送出来时,就写明了是给三弟的?!”

许氏叹了口气:“不然我们夫妻怎会连开箱都不敢呢?圣上都看着呢,谁敢贪了去?我和仲海媳妇打理中馈,每年清点库房的时候,也就只是看看清单册子而已。若不是这回三弟返京,我叫仲海媳妇把箱子送去后,他开箱拿了些东西给三丫头玩,我还不知道箱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模样呢。”

薛氏哑口无言,半晌才道:“圣上待三弟也太厚了些。三十年了,也没听圣上提起三弟,我还道他气三弟不肯回京,害得皇后娘娘抱憾而亡……”

许氏的神情有些黯然:“圣心难测,兴许圣上想的,并不是我们猜测的那样……”她想起了自己的过往,心里忽然有些难过。只能说,他们许家看错了圣上,也估错了形势。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许家能够亡羊补牢,保住家族元气,并得以东山再起,已经是万幸。些许遗憾,不算什么,充其量是她本人命苦罢了。三十年匆匆而过,如今再说这些,已经没有了意义。

薛氏瞥了许氏一眼,心里暗暗猜测着她的想法,嘴角带笑:“夫人好象心情不大好?可是想起了往事?也对,圣上如何想,我们怎能知道呢?若是早知道圣上雄才大略,非寻常人可及,当年那些曾经一时风光的皇子们,也不过是土鸡瓦狗,那许多人都不会下错了注,枉送了性命了。如今的三弟妹,说不定也不会是个乡下泼辣婆子,而是……”她故意顿了顿,存心要刺一刺许氏。

许氏没有接她的话茬,反而坐直了身体,正色劝她:“二弟妹,闲话休题。其实你今天为什么要来,我心里也明白。你们二房人丁不旺,日子过得艰难些,难免爱斤斤计较。我们长房家大业大,但有余力,多多接济亲人,也不过是小事罢了。都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哪有那么多可计较的呢?即使是偶尔生出些口角,也不过是小事罢了。只是仪姐儿年纪渐大,再过一两年,便到了说亲的时候了。这个年纪最是要紧。二弟妹心里有再多的怨言,也不该耽误了孩子。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孩儿都是金尊玉贵地娇养着,谁会为了点子浮财,就眼红起旁人来?在自家人面前倒罢了,就怕养成了习惯,移了性情,在外人面前也是如此。到时候即便仪姐儿在人前表现得再贤淑文雅,又有什么用?早晚叫人看出本性来,那可怎么说亲呢?”

薛氏的脸一下就拉长了:“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教坏孩子了?我们仪姐儿怎么就本性不好了?她就是随口说起在三丫头那儿的见闻罢了,是我自己想不明白,才来问你。夫人倒无缘无故说起孩子的坏话来了,你这也叫长辈?!”

许氏微微一笑:“我本是一片好意,怕仪姐儿移了性情,才好言相劝的。二弟妹若不领情,我也就不多说了。只是多提醒一句,二弟妹可别小看了别人,京城之中,耳聪目明的人太多了。若不是真正性情贤淑的名门千金,终究会叫人看出破绽来的。教孩子,还是要用心些才好。”

薛氏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想起二房在人脉交际上远远不如长房,秦锦仪真想嫁到高门大户去,还要靠长房的爵位撑腰。二房上下固然是不认为长房会好心地给秦锦仪说一门体面的好亲事,但若是惹恼了许氏,她只需要别人面前说上一两句话,秦锦仪的名声与前程就要大打折扣了。二房惹不起许氏,她薛氏也惹不起。真要去惹,就得冒葬送了孙女前程的风险。

薛氏深吸了几口气,脸上半天没能挤出笑来,只能板着脸,灰溜溜地告辞走人。

第四十九章 迁怒

薛氏在许氏面前没讨到半点好处,反而是被吓了一跳,灰头土脸地回了福贵居。看到出门迎上来的儿媳小薛氏与孙女秦锦仪,她深觉没脸,也不招呼,便闷头进了屋。

小薛氏见状,就知道婆婆在松风堂没讨到好处,说不定又吃了许氏的排头。她心中暗叹,明明薛氏与秦伯复这么多年来,就没从许氏那儿占到过上风,甚至还吃过大大小小的暗亏,为什么他们还是不能醒悟,非要一次又一次地去招惹长房呢?一家人就不能和睦相处么?承恩侯秦松固然性情可厌,但承恩侯夫人许氏,还有许氏的儿女们,却不是刁钻难缠的人物。不能跟他们亲如一家,至少也可以维持面上情吧?却因为薛氏与秦伯复的缘故,两房人势同水火,闹得外人都在看笑话。二房一边要借长房的爵位撑场面,一边又要在外人面前说长房的不是,如此吃里扒外,小薛氏有时候都觉得没脸见人。

她叹着气,进屋坐在婆婆身边,婉言相劝:“母亲别生气了,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跟长房计较?还得罪了三房。”她回头给女儿使了个眼色,暗示秦锦仪上前劝慰祖母。若不是秦锦仪多嘴,这件事兴许还闹不起来呢。

秦锦仪心里不情不愿地,只是不好违背母亲的吩咐,才上前笑着说:“祖母别生气,其实孙女儿只是随口抱怨两句罢了。三妹妹屋里的东西虽好,却也不算什么。祖母和母亲陪嫁丰厚,我们二房也是家财万贯的,孙女儿难道还能稀罕那几件东西?”

薛氏没好气地哂她一眼:“这是银子的事么?你道我跟你娘的陪嫁多,就能随便花用?这是我们的私房,无事不可轻动。谁家太太、奶奶们靠着自己的陪嫁过日子?那是要叫人笑话的!”有一句她没说出口,那就是:薛家的豪富,跟承恩侯府的能比么?

承恩侯府蒙圣上隆恩,光是御赐的田庄就有好几个,再加上祖传的与另行置办的产业,许氏与姚氏婆媳俩又都是治家的好手,将承恩侯府打理得蒸蒸日上。二房只靠着她与小薛氏两人陪嫁来的田产,以及侯府公中每年发放的银钱度日,虽然日子还过得去,但怎么跟长房比?皇上有好处都给长房占去了,二房费尽力气,才没在外人面前露了怯,内里却是虚的。若真以为薛家富有,就能保二房富足,那完全是笑话!

薛家只是嫁女罢了,难道还能把家财都给了秦伯复不成?

说起这个,薛氏心里就一阵暗恨。当年她带着儿子重回秦家,本以为能为儿子争取一个爵位,靠着秦家的祖产与御赐的田庄,足够过得富足了,还能帮衬薛家一把。薛家那因为秦家被抄而失去的皇商名头,也该要回来了。谁知先是传来了坏消息,被流放西北的秦松秦柏兄弟未死,害得秦伯复失了爵位。接着秦松回京,又与她翻脸,坏了薛家重做皇商的好事。她也就是趁着许氏进门前那点时间,匆匆给自己划拉点好处罢了,跟侯府偌大的家业相比,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等到秦松、许氏夫妻执掌承恩侯府,二房就被挤得没了地儿。后来若不是为了拉拔娘家,同时也给二房添一笔可以随意取用的巨额家资,她又怎会坚持为秦伯复娶娘家侄女?因为这个,坏了秦伯复一心要娶高门千金、借岳家之力反制长房的谋划,母子俩还闹过好一阵别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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