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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宅(18)

是啊,妈妈的鳖,牙都没了,还吃个鸟东西?矮个黑衣附和。

那,你们,让我怎么办?来者横蛮无理,老板娘莫名其妙。

你装什么装?老子牙疼!高个黑衣捂住半边脸,似乎疼得无法忍受。

这时球球因为被老板娘一顿怪罪,委屈的含了一包眼泪,她明白,白粒丸里哪有什么沙子,这两个黑衣人分明是在故意捣乱,说不定,就是曹卫兵指派来的。她有话想说,一时不知该说不该说,想说,却又说不出来,眼泪就叭嗒叭嗒直往下掉。

哭,哭丧啊!想野男人开小差,不用心干活,那米粉里当然有沙子了!矮个黑衣把矛头指向球球。

这时,老板娘就有些怀疑是球球在外面惹了人,所以,人家到店里找麻烦来了。球球见老板娘脸色不对,知是对她有了看法,自己被人羞辱不算,还引起这么一个误会,又急又恨,满脸通红,只是把嘴紧紧地咬着嘴唇,好像怕自己一松口,就把曹卫兵和程小蝶的谈话说了出来。但是老板娘丝毫不觉他们的用意,对于他们的暗示,也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店前人越来越多,都快知道她球球的失误,是由于想野男人造成的了。

呜呜,白粒丸里不会有沙子的,哪一天都不会有的,我从来都是用心做的。呜呜。球球终于哭出了声音,并且在哭声中否认米粉会有沙子。老板娘听球球说的也对,这么长时间,也没见有哪个顾客吃到了沙子。黑衣人见人越围越多,看戏一样,就觉得今天有点演不下去了,也不再说牙齿的问题,扔下一句“我们还会再来”,草草收了兵,扬长而去。

老板娘原准备端午节下午放假,现在发生了这件事,就提前关了门。

人群散了,恢复原来的样子。

县长的盹也打完了,低着头煞有介事地徘徊,然后盯着白粒丸店关紧了的门发愣。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脚上换上了一双肮脏的草鞋,草鞋踩着她自己短促的影子,时而在阳光下,时而在阴影里。县长就那么玩着这个单调的游戏,并自得其乐。

店里面,球球还在抹泪,老板娘也在生气。她自认平时待人宽容,大方,坚持生意人应有的一团和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迎来送往,没哪次不是笑容满面,不曾想到还会有人来找岔子。也不知道,往后,他们再干出什么事来。老板娘有点担心了。她想来想去,确信自己没得罪什么人,球球来之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那么,问题是不是有可能出在球球身上呢?

球球,你说,是不是有哪一个伢子追你,你抹了人家脸面呢?老板娘见球球伤心成那样,放轻了语气。

没有,没有,我根本不认得几个人。球球说完又咬紧了嘴唇。曹卫兵请她看电影她拒绝了,这个事她也不能说,一说,等于是向老板娘承认,她抹了曹卫兵的脸面,老板娘一推理,这麻烦事,还是变成她惹的了。

我想,有的人恼羞成怒,这样的事是干得出来的,你说,我也不会怪你,这不是你的错。老板娘既是开导,又是诱导。

真的没有,但是,我听出来了,他们的意思是要你给钱。阿姨,会不会是黑社会收保护费的?球球总算拐弯抹角地说了一点东西出来。

黑社会?收保护费?你还知道这些东西?天啦,球球,你半夜三更都会溜出去,和一些什么人玩?老板娘并不朝球球提示的方向走,还是在球球身上找问题。

我真的是出去撒尿,撒完尿就回来睡了。我是听毛燕罗婷她们说的,她们说,很多店铺每个月都要交钱给他们,不交的话,就会不断地来捣乱,你根本不知道是谁干的。球球在老板娘对面坐下,她觉得应该抓住这个话题,进一步说明,让老板娘彻底明白,不是她球球惹的麻烦。

老板娘沉思片刻,她不是没听过这样的事,只是她知道,所谓黑社会,就是镇上那拨打流的年轻人,有些还是傅寒的同学,儿子还算有些脸面,收保护费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落到她的头上,现在突然这样,仍是有点蹊跷。但眼下,儿子不在,事情无从查起,又不能否认球球的说法,因此,老板娘毫无办法。这事先这样吧,只有等他们下次再来了。

今天端午节,你玩吧,去看看龙舟赛,挺热闹的。注意别玩忘了,还有明天的米粉没磨。老板娘温情地嘱咐了一遍。球球点点头,心怀感激。以为消除了老板娘心头的疑虑,人放松了一些,也就想算到胭脂河边上看龙舟去了。

球球穿上了早买好的裙子。裙子是白的,像县长的牙齿那样白,袖口和裙摆上绣了一圈小朵的玫瑰花。玫瑰使白色更白,白色使玫瑰更艳,像球球的脸色,到镇里以后,变得白里透红。这是球球到镇上买的第一条裙子,也是她第一次穿白裙子。在店里左看右看,这里摸摸那里捏捏,折腾了半天才出了门。忽然这么容光焕发地出来,她有些拘谨。她怕所有人都发现她穿了新衣服,拿各式各样的眼睛看她。可是她又实在喜欢这条裙子,这身打扮。于是她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去找看龙舟的伴。好在街上人多,她在人群中找到了隐蔽的感觉。

她第一个想去找毛燕。但是走到理发店门口,她才想起毛燕肯定不在店里,阿泰也不会在,他们回家过节去了。既便是陪父母吃完了午饭,这阵子,也该是手拉手地看龙舟,或者到别的地方消遣去了。这么一想,她立即调转了头,心里又涌起一丝孤独。这样一来,罗婷也不用去找了,虽然罗婷叫她到她家过节,她没去。她怎么要去呢,去得次数越多,欠人的情就越多,到时候怎么还也还不清。除非她嫁给了罗中国。但是现在,她还没想好,到底嫁不嫁他。她自己脸红了,人家都没说过要娶她,她倒是翻来覆去地想到嫁的问题,弄不好,还是自作多情,一厢情愿,那才叫难为情。说不定林海洋开着船带罗婷看龙舟去了!那该多有意思呵!她很羡慕地想。不如找程小蝶去吧!可是一转念,龙舟鼓声响了半天了,程小蝶还会呆在家里么?不是早跑到茫茫人海里了么?她就这么一路想,一路走,就走到了丁香街上。她想到断桥上去,那里高,看得远,不必跑来跑去地追着看。可是到得桥上,桥栏两边早一层一层地堆满了人,形成另一堵堤岸,中间是来来往往的人流,哪里找得着她立脚的地方!但她还是尝试了一下,朝里挤了挤,踮起脚跟望了望,看到的还是别人的后脑勺。她既怕挤掉了鞋子,又怕挤坏了裙子,悻悻地退出来,往人少的地方站着发愁。

球球,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她听到这声招呼,眼睛搜寻半天,才看见林海洋在通往码头的拐角喊她。一张黑脸笑得很灿烂,把他那身灰色衬衣都映暗淡了。

球球脸蓦地红了。她见过林海洋的裸体,林海洋摸过她的rx房之后,她第一次和林海洋这么面对面。她匆匆笑了一下,点点头,以为林海洋打个招呼就走,谁知道他走过来了。她以为林海洋只是和她随便寒暄,谁知他问她看不看龙舟,坐机帆船看,跟着龙舟跑的!她一下子愣住了,本能地问道,罗婷呢?林海洋显然没料到她会先问问题,但显然这样的问题难不倒林海洋。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说,吃完饭她就回家了,家里有事。球球“哦”了一声,还想问点什么,但觉得不妥,便咽了下去。

坐不坐林海洋的船?球球犹豫不决。先前,她发愁,人山人海,她居然没有一个看龙舟的伙伴,就盼着有一个熟人,随便说说话也好。所以听到有人叫“球球”时,她的心就像被人撞了一下,一阵兴奋。

可是这个人偏偏是林海洋。

发什么呆呢,有什么好犹豫的,你在这儿挤着,什么也看不到!林海洋催促。岂止是催促,他只差没扯起球球便跑了。这时又听到一阵猛烈的鼓声,接着是冲天一声铳枪,人们欢呼喊叫起来,岸边的人不安涌动,纷纷踮起脚后跟,小孩子从大人的腋下,甚至胯下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