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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可以中短篇小说(151)

年轻人在大楼里几乎迷路。室内设计同样充满科幻色彩,终于以迅雷之势穿过某个办公区域,但无法确定目标所在,像只圆规一样转了几圈。

“请问你找谁?”保安追过来问,开始还挺客气。

是啊,找谁呢。年轻人支吾着答不上来,他担心的是女人已经划破了手腕,瘫倒在血泊之中。

“我亲眼看见,一个女的……”年轻人还没说完,双手被保安反剪在后。几个无聊的职员围拢来,看样子都想审问年轻人。

忽然有扇门打开了,那美女站在门口,一身整洁精致,发髻不乱,气质高贵逼人。

“怎么回事?”她扫了大家一眼,目光落在年轻人身上。

年轻人一怔,哑口无言。

(02)

航班晚点。机场书店充斥励志、营销、装潢类图书,以及历史、官场小说,书架上哄闹喧嚣。年轻人喜欢《音乐周刊》、《滚石》或者《爱乐》,但转了两圈一无所获,随便取了一本《明朝那些事儿》打算去喝杯咖啡,反正是老板管差旅费,得使劲花。低头掏钱包时,脚边的杂志封面上有栋建筑物似曾相识,没错,正是浮塔。年轻人想:真是牛x,竟然上了《architectureandurbanism》的封面。五年前年轻人便知道这本杂志被称为世界建筑潮流的领航者与先驱者、世界新锐建筑设计的风向标,因为乐队的贝司手学的是建筑设计,他的枕头下永远放着一本过期了翻烂了的建筑杂志,年轻人从贝司手嘴里知道了这本杂志的权威。也许是出于对贝司手的怀念,也许是对浮塔的尊敬,或者两者都有,年轻人思绪万千拿起杂志,翻开来便吃了一惊,在中恺集团董事长张广贤、总经理周梦月以及世界著名建筑师三人谈“建筑与文化”中,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总经理周梦月这只雌“海龟”一身整洁精致,气质高贵逼人,年轻人心跳加速,脑海里又浮现鲜血喷溅的割腕画面,有点神思恍惚。

在咖啡馆简单看了看谈话内容,年轻人把剩下的时间用来研究周梦月的脸,那无疑是道复杂的难题,他得不出任何结论,可见的只是轮廓清晰的线条,眼神像深山清潭,隐约有幽冷的波澜。年轻人咂摸良久,似乎摸到了年轻女人体内的孤独,他有能力慰藉这孤独,他想他和她之间暗藏着某种情缘,在不久的将来必将两相愉悦。她对他的音乐梦想倾情相助,他与队友们重整“叶子”乐队,在全世界巡回演出。年轻人坐在咖啡馆恍惚间功成名就,即便他戴着大墨镜逃避粉丝,仍被服务员认了出来,他听到有人叫他。

“清水先生。”一个黑衣女人立在年轻人右侧。

年轻人一扭头,“腾”地站了起来,书中人突现眼前,他像活见了鬼。“不介意我跟你一起去吧?”女人并不用商量的口吻,她瞄了一眼年轻人手中的杂志,接着说:“看来我不用自我介绍了……anyway,我要亲眼看看叶子长什么样,闻闻它新鲜的味道。”

“也许。只要你的皮肤不介意强烈的紫外线辐射。但我得告诉你,到那儿只能两条腿走路,自行车都进去不了。”年轻人将杂志塞进背包,“你这样突然出现蛮吓人的,胆子稍小的人都会当场晕厥。”

“杂志上没说我是深圳登山队的,我最擅长的是两条腿走路。”女人的笑容隐隐约约。

“也许,但愿你不会被叶子迷住。”年轻人心潮暗涌。“该登机了。”女人一身户外装扮,发髻高挽,双腿笔直,转身间饱满上翘的屁股性感灵秀。

年轻人挪开随屁股滚动的眼神,扯了扯满是口袋的军绿色裤子,只觉得在世界上流浪的甜蜜霎时全聚集在他的心窝。

(03)

高原的星星很亮,有钻石一样锐利的光芒,白云泼洒,风清爽。下飞机转汽车,夜里八九点钟到达目的地,一个很小的古镇。年轻人在这儿生活了18年。家庭客栈的灯笼使小镇更显古老,青石板闪着黯淡幽光,木门的吱哑声打破寂静。周梦月兴致勃勃,听年轻人讲些关于古镇的事,想到深圳的节奏和没完没了的合同、签字、策略调整、应酬……便有点羡慕古镇的简单生活。

酒吧门口的闲人靠在木椅上,喝着果汁咖啡啤酒,并不喧哗,一切比暧昧的灯光还要缓慢。经过一个破落“凤巢”酒吧,年轻人告诉女人,里面曾有叶子加工。女人不顾舟车劳顿要进去看个究竟,年轻人不客气地说,这儿不是天堂,大麻照样被查禁。她只好眼巴巴往里面瞅,里头有几个人打鼓弹吉他,都不成调。年轻人说他们曾经有一个乐队,根据地在“凤巢”,也曾在别的酒吧演出,后来散了,梦想破灭了。

“你想重建?”女人问道。

“也许。”年轻人含糊回应。

“在这儿的人随便就能吃到叶子,过的可是神仙日子。”

“搞艺术的,精神空虚的,多少都有点依赖叶子,其实就那么回事,没你想象的悬乎。”年轻人点了一根烟(他早被烟瘾憋坏了),嘴里吞吐云雾:“你有两个选择,一是住客栈,二是住我家里。”

“你家在哪?”

“走出古镇就是。”

“去你家看叶子。”

“以前满山遍野地长,村里人没事就嗑着麻籽聊天,现在应该也不难找。”

两人很快出了镇子,空气里有野草和猪粪的味道。

“你知道叶子有多少种吃法吗?”年轻人问。

“不知道。”

“炖汤、炒肉、煎蛋、做馅饼……当然最好的吃法是……”“是什么?”女人催问。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不说算了,最讨厌别人谈条件。”女人很骄傲,走了一段,忍不住了,说:“我知道了──冲茶喝。”

年轻人不说话,听取蛙声一片。

“真像个生意人。破例接受,你问吧。”她妥协了。

“我那天看见你用手机砸碎了玻璃,还要割腕,后来……难道那是我的幻觉吗?”

“好笑,我才不会死,我要死了正合了某些人的意。”女人未正面回答。

“看来你有不少冤家。当然生意场上归根结底只有对手。”

“冤家往往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

“这话我不大理解。”

“现在,你该告诉我最好的吃法了。”她停下来看着年轻人。

“冲茶喝啊!你已经说出来了。”年轻人狡黠地笑。

月色撩人,路边几棵枝叶稀少的大树直插云霄,玉米地黑黢黢的,松鼠横过大路钻了进去,偶尔有温和的狗吠声。年轻人推开一所农家四合院,木门咯吱响,他三两下就收拾完毕,换了干净床单,烧了茶水。屋里的设施简陋。女人将就着洗完澡,外面突然下起了雨,院子里冷冷清清的。

“天气跟男人一样无常。”她自言自语,“你的父母现在住哪儿?”

“地震后失踪了。”年轻人答。

“……i’msosorry。”

“没关系。”

(04)

女人数着瓦片上的雨滴声辗转反侧。被单上有樟脑丸的香味。她无声地哭了一阵,毫无睡意,这样孤寂的夜晚,她很想对一个说出内心全部的秘密。她敲了年轻人的门:

“借支烟来,我先学学怎么吞吐。”

女人靠在门口很生疏地吸了几口,欲言又止。风裹挟了雨丝扑过来,她感到从里到外凉透了。

年轻人讲了自己被女友抛弃后几乎自杀的经历,他曾经依赖叶子麻醉神经:“离结婚还剩三天,她跑了。”

“你应该觉得你很幸运。”女人看见年轻人的书,说,“你用树叶做书签。”

“这就是叶子。”年轻人把风干的书签递给她。

七片细长带锯齿的叶子,像手掌。她闻了闻:“没什么味儿。”

“时间久了,当然没味了。”年轻人收起来,重新夹进书里,“就像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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