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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可以中短篇小说(47)

“你可以试试。”

“台面是不是污血腥臭?”

“不,十分干净。”

“那垒起来的黑饼是什么东西?”旅行者指着草地上的黑色小山塔。

吉荣格说是牛粪,晒干了当柴烧。

“山坡上为什么插那么多小旗子?”

“那是为亲人乞求健康与平安的,和你们看病求医一样。”

旅行者望望天,天空如擦净的玻璃,群山白雪覆顶。因苍天庇护,山脚下牛羊成群,水流从容。人人有张与大自然和谐的脸。一股神秘力量从天空倾泻,自地面喷发,在天空和大地之间弥漫。

“翻过这个山头,就快到我家了。先带你看看民居,然后去附近的天葬台。”吉荣格抽烟,左手无名指上的玉戒指,绿得像一堆痰,痰被镶了金边,与吉荣格的身体和身份很不协调。

阿古还是咳嗽,抽烟,用手背擦鼻子,头发比先前更乱。

车拐进一条小路,几分钟后,在一个高墙与铁门包围的屋前停下来。吉荣格把铁门摇得叮当乱响,院子里传出老狗的狂吠声。屋里出来一个老男人。开门。两人叽里呱啦,声音不大。老男人看旅行者时,像一头看见饲养员的牛,恬静温和。吉荣格对旅行者说,男人是他大哥。

院子里到处是牲畜的粪便。一楼是马厩和牛圈。牛和马在昏暗中喘息。老狗吠得更凶。在门后面冲撞,铁链哗啦哗啦响。旅行者问是不是牧羊犬,想看,吉荣格说怕它咬人。旅行者说你哥家的狗不认识你吗?吉荣格说他就是怕狗。说话间顺着木梯子上了二楼。屋里像城堡,巴掌大的窗户透点微光,屋架很高,可看见室内空空荡荡,床上破毡败絮。吉荣格的大哥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似乎压根就没有出现过,旅行者怀疑是自己的幻觉。她一面警惕地与吉荣格保持距离,一面暗自提防某些突然袭击。房子很多,一间又一间,一间比一间昏暗,到处是牲口的味道。吉荣格介绍每个房间的功能,以及村民的生活习惯。旅行者根本没听吉荣格说什么,她想到“福尔摩斯探案集”里的城堡,那里面的古怪事情,阴冷使她牙齿上下磕碰,她后悔进来这里。老男人躲在哪个角落,手里拿着绳索,或者一个布团。这么多房间,一个人也没有。仿如进了迷宫。吉荣格的身影虚幻摇摆,似乎正在蜕变,马上就会面目狰狞地扑过来。

行走如猫。寂静的声音灌满旅行者的耳朵。昏暗在流动。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旅行者逃跑的双腿,如箭在弦,一触即发。

小天窗里投下的光亮,照在木梯上。旅行者欣喜。她知道绕到了开始的地方,二话不说就要下楼。

“三楼是经房,念经的地方,藏有经书,一般不许女人进去,你要不要看一下?”吉荣格不急不缓,指着楼梯上边一扇紧闭的小门。门上五颜六色的图案,充满浓烈的宗教意味。

旅行者顿了一下,尾随吉荣格上了三楼。她相信经房是个安全的地方,恶不可能在佛像面前发生。

吉荣格推开小门,里面淌出一片金光。抬胭进门,先前的老男人正在擦拭灰尘。屋子里亮着数支蜡烛,没有一扇窗户,能听见蜡烛在嫌烧。里面的陈设十分古怪。两张有靠背的床(或者是长椅),同样涂满彩色图案,床单花纹色调图纹一致,毛毯折叠整齐,无法判断是睡觉还是念经所用。房子四周测得金黄,地面上过红镶厂一尘不染。靠门的那堵墙边,一排涂满彩色图案的柜子,正中间四尊金色佛像十分耀眼,吉荣格说全是黄金的。旅行者迅速看了一眼佛像,退到离门很近的地方,假装欣赏室内的整体效果。

老男人仍在擦拭,十分虔诚,眼神如吃饱草料的牛。

“你看,这里有几十种经书,差不多收齐了。很难得。”吉荣格指着里墙角落的柜子。

吉荣格与老男人在几步开外,他们细声交谈。旅行者凑近柜子细看。柜子分成几十个小方格子,每格里放有一本经书,用红布遮盖。其中有个格子,堆着一条铁链与大锁。旅行者一愣,同时感觉玻璃上有个模糊身影,正慢慢扩大,她立即判断有人正从她后背靠近。眼看就要被人掐脖子堵嘴巴,旅行者脊梁骨一寒,拔腿冲出经房,一溜烟跑下楼梯,钻进阿古的车里,连声说:“快,快走,快开车。”

阿古扫一眼神色慌张的旅行者,麻利地将车开上大道,一路往风口城里开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把吉荣格和村庄甩下,阿古问道。

“你认识吉荣格吗?你不觉得他们有问题吗?”旅行者惊魂未定。

“我根本不认识他。出了什么事?”阿古皱起了眉头。

“太奇怪了。我根本没有要请导游,是黑衣人找到我。还说用你的车。我以为他和你很熟。早上出来,他又问我怎么不带行李。我干嘛要带行李呢?还有,他居然怕他大哥家的狗,那肯定不是他大哥家。在三楼经房里,我感觉到吉荣格有点紧张。说话打颇,我听得见他的喘息声。”旅行者唠叨一堆。

“他对你做什么了?”

“幸亏我跑了,要是在三楼的经房里喊,外面谁也听不见。”

“你太敏感了吧。不过,以前还真的发生过一件事,有个城里女人被当地男人锁起来,当了五年老婆,生了一个孩子。后来女人假装一心一意生活,骗取了信任,瞅准机会跑了。”

“真的?”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那老男人看我时,就像看自己的女人。放经书的柜子里,一副大锁链。”

“也许是你多疑了。他们难得看见你这样的女人。”

“我总感觉吉荣格刚洗掉身上的血。他还戴那种绿痰一样的戒指,像人贩子。”

“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你老实说,在月岭你的车子犯毛病,是不是你故意把手刹拉起来磨时间?”

“这你都想象得出来?你应该改行去当侦探。”

“我坐你的车回花地。再去别的地方。”

车进人风口,经过一座拱桥,桥边围了一些人。阿古把车靠边停了,伸出脑袋和别人搭仙一句,然后对旅行者说:“杀人了,要不要看看?”

旅行者摇头。摇完头,又跟着阿古下了车。站在人群背后,不知进退。阿古已经看完了,问旅行者看到尸体没有,刚杀没一会儿,110的警察都没到呢。旅行者又摇头,阿古就牵着旅行者钻到桥边,给旅行者劈出一个十分有利的地形,以便她观看。旅行者只看见桥底不深,几窝污水,垃圾和杂草丛生。阿古问看见没有。旅行者说没有。阿古手指前方,说看到那摊鲜血没有?旅行者点点头。阿古手指再放低几寸,旅行者便看到一个饱满的大黑塑料袋,遮挡不住肉体的弹性与柔韧。尸体是上半截肉身,包括脑袋在内的身体曲线清晰可见,似乎仍有呼吸,使黑塑料袋微微颇动。

旅行者倒抽一口冷气,掉头便跑。

“我要回家。”旅行者在车里瑟瑟发抖。

“结束旅行吗?”

“我不该看。”

“你应该看。”

“我不知道。”

“你的死亡那么浪漫,被腰斩的,该走神道还是祖道呢。”

尊严

第01节

事件很简单。2004年10月28日下午,吴大年被公公打了一巴掌,非要自己的男人张子贵出面,让公公为打人之事道歉。张子贵不依,单说长辈给晚辈道歉,公公给媳妇低头,世间并无这等道理。吴大年不相饶,最后竟离家出走了。

都晓得张子贵性子随和,感情上素无二意,为人处事也从无歹心,除某月某日踢死过一条幼狗,不曾伤害其他东西。张子贵热爱土地,但因是家里独子,被爹娘宠坏,不曾学会种田,婚后仍不懂稼墙之事,且多数农忙时节在外县卖蚊帐,跑一趟少则十天,多则一两个月,总之卖光了蚊帐才回。若碰巧在家,吴大年与爹娘在地里劳动,他则殷勤地递茶送水,撑把黑洋伞,用他酷似太监的声音,在岸上指点江山,贩卖江湖轶事,也讲一些卖蚊帐的趣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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