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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梳子(5)

我气不过,使出浑身解数吸引他注意力,包括化浓妆,穿露脐T恤,洒香水,甚至故意在他面前打电话同男孩子发嗲。但是没有用,他始终当我小女孩。

在我19岁生日那天,我决定赌一次,特意打电话叮嘱他晚上记得来家里吃饭。然后我换上新买的露肩长裙,还特意备了红酒。爸妈由得我闹,他们说一年也只有这一次,该让我随意的。

我说过,他们是好父母,他们的错只是不该也同我一样喜欢楚寒,而且从未阻止我与楚寒交往。他们不知道一个女孩爱上一个比自己大的男子却又不能为他所爱会有多么痛苦。

那天楚寒不错是准时到了,而且提着老大一只安旗蛋糕。但是他多带了一样东西,不,是多带了一个人——他的女朋友。

世界在那一刻变得黑暗,蛋糕上的奶油不再甜蜜,连蜡烛的光也是惨绿的。那一整晚,我几乎没吃一口菜,却喝光了整瓶红酒。

19岁,我太不知道保护自己。我不顾及自尊,不懂得伪笑,我把我的痛苦有多么张扬便多么张扬地表现出来,真真切切地让每一个人知道我在失恋。

爸妈没有预料到事情会有这样严重,他们不断地向楚寒和他的女友道着歉,但是脸色并不好看。

楚寒走了,我大醉,吐得苦胆也倒出来,几乎没有背过气去。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看到爸妈已经上班去了,桌上给我留着饭菜,还有一张字条。我没有细看,不看也知道那是父母满满的爱。

但是我觉得丢脸,同时深深绝望。我不知道以后怎么样去面对每一个人。失恋已经够糟,况且还要让对方及对方的女友知道。

我决定人间蒸发,不让人再见到自己的眼泪。

就那样,我翻出2000块钱,在我19岁生日的第二个早晨,离家出走。

这样子一过便是5年。

5年中,我差不多走过了半个中国。这期间我是怎么样从一间酒店转到另一家酒店,又是如何从服务员终于沦为舞女的也不必一一细说,总之环境颇可以令人改变。但我也知道这样很伤父母的心,所以始终未敢与他们联络。我只是每半年寄一次钱回去,附寥寥数语,寄钱的地址每次不同。中国这么大,一个人刻意消失不是一件难事。

我没有想到还会遇到楚寒。

5年睽隔,他不见苍老,只见成熟。时间对男人真的宽厚。

他约我喝早茶,我不习惯阳光,特意挑了背阴的角落,却还是觉得精神不振,于是要了大杯咖啡狂饮。喝第二杯时,楚寒来了。我有些不满,他竟迟到,这样不在意我。我有些后悔来赴约,点起一枝烟,直筒筒地问他:“有女朋友了没有?”

“没有。”他答得痛快。

我又问:“那有男朋友没有?”说完恶意地笑。

他并未如我想象地那样羞窘或恼怒,只是温和地说:“你这种幽默我并不欣赏。”

我抓住他的手,忽然落下泪来。这是我爱过的人哦,但是无论我怎样挑衅或者堕落他也不会为我心痛。

直到这一刻,我忽然明白当初为他出走该有多么傻。

楚寒默默地递给我纸巾。我流了一会儿泪,然后取出小镜子补妆。睡眠不足,粉扑在脸上虚浮浮地仿佛有两张面皮。偷眼看楚寒,他竟也满脸憔悴,但他的理由当然不会同我一样,我估计他昨晚不是有应酬就是有业务需要熬夜。我唏嘘:“5年前,你是技术员,我是你小师妹;5年后,你做科长,我做舞女,我们的距离更加大了。”

“不要再提舞女这个词。”楚寒忽然说,口气温和,但用的是祈使句:“跟我回去以后,不要对师父说你做过舞女的事。”

“跟你回去?”我瞪大眼,“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回去?我今天答应来见你,正是想警告你这个——别对我爸说遇到我的事。”

楚寒望着我:“不是‘遇’到,是‘找’到。你以为昨天晚上我们是偶然遇到的吗?才不是,是我特意去舞厅找你的。不然,我又怎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那种地方”刺痛了我,以至于忽略他语气中的关切,我猛地站起身说:“这也是我正想警告你的——以后别再到‘那种地方’找我!”

我拂袖而去,任楚寒在后面喊我追我。趁他被侍者缠住买单,我跳上的士绝尘而去。我知道,今晚我不会再去那家舞厅上班了,甚至我不会再在这个城市久留。反正,“流浪”于我已是家常便饭。

回到公寓,我有如打了一场大仗回来,只觉浑身脱力,瘫软地倒在床上,动也动不了。我开始回想昨夜的相遇,一个姐妹忽然走过来问我的本来姓名,我随口说了,她便告诉我有位先生找我。我走出去,结果发现是楚寒。

最初的惊痛之后,我很快镇定下来,扭着腰肢邀他共舞。当他把一只手放到我腰际时,我忽然情不自禁地浑身发抖,有一种痛自背脊直升上来,我不知道自己对他爱更深还是恨更深。

我想起5年前的自己,生日夜那件沾满红酒的露肩晚装。我那时是那样年轻!

也许我爱的不过是自己的青春,然而楚寒代表了我的过去,是我初恋的对象,青春期最痛的记忆,我分不清他同我自己,只知道当他的眼睛望向我时我便再也不会思想。曾几何时,我用尽心思希望可以吸引他的目光,等到今天他终于肯定下心来看看我,我却已不复纯真。

我没有跳完那支舞,我对他说晚上我有一个约会,不可以陪他宵夜。过去我太在乎他的出现与否,现在我学会假装不在意。

他改约我今天喝早茶。我犹豫了再犹豫,却终究是答应了。

但是我也未能喝完那餐茶。

在他面前,我始终做不好任何一件事,甚至做不成一个真正世故的舞女。

也许,只是因为,我仍在意他。

这个念头将我自己吓得一跃而起。

我走下楼,敲开房东的门要求结帐,告诉他本月房租我不要了,但预交的下两个月房租希望他能还我。房东不肯:“早知道你只住三个月,我就不租给你了。你知道,要租房子的人多的是,因为你肯交订金我才答应便宜租给你的。收订金,就是为了防备你们这种今天租明天退的人,要不然,收订金干什么呢?”

我一句话,招来他一箩筐抱怨,罗嗦得我头大。偏偏我手头不是多么宽松,不要回那两个月房租,简直不知道下一步往哪里去。

正僵持不下,忽然一个声音插进来说:“不退就不退了,反正你再也不会等钱租房子。”

我回头,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术——又是楚寒,他竟这么快找来了!

他牵着我的手回到楼上,简单明了地解释:“对不起,昨晚我跟踪了你。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不得不防着你再一次跑掉。”

“今天早上……”

“今天早上我迟到,是因为我一直跟在你后面,当然会到得比你迟。”

他昨晚一夜未走?为谁风露立中宵,我再次泪盈于睫,认真地说:“师兄,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自己不懂事,不能怪你,你不必再内疚。这几年,你到处找我,昨晚又等我一晚上,我很感激,很知足,真的……”

我哭得说不下去。并没有人对我不起,可是我仅仅因为得不到自己所爱,便自暴自弃,自甘堕落。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错,是我太任性,太自私,太不肖。想到老爸老妈的焦虑与担忧,我哭得抬不起头来:“师兄,我现在再改,是不是来不及了?”

“谁说的?有什么来得及来不及?”楚寒一惯地温和,“大学可以重念,工作可以重找。家还是你的家,爸妈还是你的爸妈……”

“师兄也还是我的师兄吗?”我抬起满是泪水的脸问他。

“你说呢?你愿意做我师妹还是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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