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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公主(102)

顺治对平湖的确是太宠爱了,常常下了朝便来此晚膳,直到第二天早朝才离去,有时连奏章都拿到雨花阁批奏。储秀宫里多怨艾,众秀女都说平湖已经怀了龙子升作贵人、眼瞅着就要晋妃封嫔了,却还霸着皇上不肯分泽,未免太贪,便都趁着给太后请安的时候说些平湖的坏话,说她惯会花妖狐媚,无事就在皇上面前非议其他的妃嫔和秀女,一心想做皇后,就连皇太后也不放在眼里。

大玉儿自然不信,然而因为心里始终抱有一丝芥蒂,便也时时找来素玛探问实情。素玛却说,皇上临幸雨花阁的时候,只是与贵人和和气气地坐着说话、下棋,其实极少亲热的;有时皇上来了兴致,贵人每每借口身子不便,反而劝皇上往别处去走走,实在推托不过才会摒退侍女,**片时。

大玉儿低头想了半晌,又问了些贵人饮食起居的闲话,便叫素玛去了,却翻了一夜的医书。次日一早,便召了傅胤祖来,问他:"可有一种『药』能让女孩子提前发育,在三四年里长大六七岁?"

傅胤祖讶道:"传说中是有过这么一种『药』方,不过不是内服,而是洗浴。就是将十几种草『药』或煎或煮或生泡,拌在一起煨成汤『药』用来洗澡,不过用量控制得十分严格,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更换几种成分,且要天长日久地坚持,洗上一年,等于别人两年,可以加速成长。可是对身体极有妨碍,是一种拔苗助长的促生方式,有百弊而无一利,所以极少有人使用,『药』方也就渐渐失传了。"

"失传了?只怕未必。"大玉儿若有深意地笑着,又问,"傅先生所谓的有百弊而无一利,指的是什么?"

傅胤祖正『色』道:"中『药』的根本在于治病救人,延年益寿,是人与自然的微妙和谐,讲究的是君臣相济、寒燥相佐。而这种促生汤却破坏了正常的成长,是与自然规律相悖的行事方法,难免种下恶果。拔苗助长,使麦苗看上去高大,却会很快枯萎死掉;汤『药』助生,也是表面上使人加速成长,却破坏了根基,所有偷来的时间都会加倍奉还,用『药』者恐非长寿之人。太后深知医理,当不用微臣多所说明。"

"也就是说,这用汤『药』的人活不长了?"大玉儿暗暗心惊,不由又想起长平临死托孤的一幕。那样决绝的不留余地的做法,那样坚定的孤注一掷的神情,那样湛然的视死如归的超脱,如果她拥有这样的一张『药』方,如果她为了送女儿进宫而命女儿用『药』方洗浴,只为了早一日诞下龙子夺回大明江山,不是不可能的吧?她抓紧了座椅的握柄,几乎是胆颤心惊地问出下一个问题:"那么,用『药』的人,对于长相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作用?"

"会的。"傅胤祖说,"由于『药』物改变了正常的发育,所以用『药』者在相貌上会有很大改变,与本来面目判若两人。"

"那会不会影响后代的健康呢?"

"这倒说不准,用『药』人生下的孩子若不是特别孱弱愚笨,便会是极其优秀聪明的,就像春天的第一茬茶叶一样,要么极苦,要么极香。而且用『药』催生的女子如果过早与人同房,会极其受苦,有如酷刑加身,且会加速衰老的过程。而孕『妇』在生产之际也会比常人痛苦十倍百倍,生育后的健康情况大不如前,衰老的过程也会很快,就好像母亲的全部精力都转注到了孩子身上一样。"

大玉儿点点头,脸『色』阴沉下来,她越想就越觉得长平有可能这样做,越想就越觉得平湖的与众不同,那从容冷静的神情,清华高贵的气度,进退有礼的举止,就好像已经在宫里生活了一百年似的。

她几乎已经可以断定:平湖就是香浮,长平公主之女,前明崇祯皇帝的后裔,她的入宫,惟一目的就是为了觊觎大清皇后的宝座,『逼』自己履行诺言,立她的儿子为皇帝,把大清江山完壁归还!如果是那样,自己可要遵守诺言,将金銮宝座与大明后裔平分秋『色』?

自从长平服毒而死、并留下遗言说女儿香浮将会生下紫禁城的第一位皇帝后,大玉儿未尝没想过香浮会用什么方式入宫,然而算计着香浮年纪尚幼,距离秀女十二岁大选的时间还早,因此才痛快地答应顺治今年召汉女进宫,并且特地说明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然而百密一疏,她没有想到香浮竟然会用『药』物催生的方法令自己早熟,并且这么容易地怀上了顺治的孩子。

那么多的秀女同时入宫,怎么第一个怀上龙子的偏偏就是个汉女呢?难道老天爷真的有意要让汉人的骨肉来坐镇大清的江山?大玉儿不能不觉得怀疑,不能不觉得震动。

于是,她密令内务府调查平湖的身世,然而却一无所获。其父佟图赖,旗营里最普通的汉人军官,因为作战英勇而赐姓佟佳,提拔为少保——刚刚够得上送女选秀的资格,就好像平湖上报的年龄也刚刚够得上选秀的下限一样,她的一切都是卡着选秀的沿儿来的,又来得这么不显山『露』水,让人完全想不到——朝廷重臣中的的汉人不在少数,大玉儿一直把眼光盯在他们身上,却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大明帝王的后裔,竟会藏匿在一个随旗的少保家中长大、再被偷梁换柱地送进宫来。

至于佟图赖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把香浮养大成人的,大玉儿并不关心,也不想费心,这样的情节连戏里也有许多,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六年前香浮被送进佟图赖家中时,想必他还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兵,完全不引人注意的那种,他可能已经有一个六岁的女儿,被悄悄地送走了,而由香浮冒名顶替;当然也许这些年中香浮被养在另一个地方长大,直到选秀前才被送到佟家,再冒名他的女儿参加大选……办法很多很多,如果彻查一定会有某些蛛丝马迹,但是那样未免太打草惊蛇了,而大玉儿不想那么做。

更重要的是,她曾经承诺过长平公主,如果她确定了平湖就是香浮,那不是在『逼』迫自己践约吗?而且,说什么那孩子都是平湖与顺治生的,是自己的亲外孙,即使知道了他是来自异族异种,难道自己可以下手将他扼杀吗?既然不能决定该怎么做,那么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不知道。

是的,不知道!就像宁可不知道平湖上次的痉挛究竟是不是因为慧敏而起,不知道宁妃和远山频频探访雨花阁的目的何在一样,大玉儿也不想知道平湖是不是香浮,有没有野心觊觎后位。不过,慧敏被废已近一载,后宫不能一直虚位,总得另立新后吧?

大玉儿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向傅胤祖吩咐道:"佟贵人分娩在即,别的太医我信不过,从明天起还是由你亲自照顾她吧。不过建福花园独门独户,你住进去只怕惹人闲话,还是照规矩给贵人挪个地儿,就在东六宫的景仁宫好了。"

平湖搬去景仁宫的第二个月就早产了。

三月十七日夜里,奇异的香气充满了整个东六宫,就好像把建福花园的桃花林搬来了一样。平湖疼得脸『色』煞白,却没有一滴汗。不间断的阵痛持续了整整一天两夜,当所有人都以为平湖会就此香消玉殒时,孩子却终于"呱"一声落地了。

这便是当今天子的第三个儿子,三阿哥玄烨。

关于平湖早产的原因,宫里的传言有很多,有说是孕『妇』不易搬迁,动了胎气;有说是傅太医看顾不力,用错了『药』方;最具妖媚『色』彩的一种是说平湖习惯以奇异汤水洗浴,而自傅太医住进景仁宫后,杜绝了一切不明『药』物的进入,佟贵人那神秘的洗浴被迫停止了,她与巫界的联系因此被隔断,遂致早产;还有一种联系后宫政治的,是说庄妃皇太后确定了新皇后的人选,自然还是博尔济吉特家族的女儿,蒙古科尔沁部镇国公卓尔济之女、博尔济吉特慧敏的侄女如嫣,这打破了佟贵人封后的美梦,令她大受打击……然而真相如何,却没人能够说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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