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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公主(114)

吴应熊得到的版本,是由"包打听"何师我提供的,他在额驸府的酒席上神秘兮兮地告诉大家:那位董鄂姑娘,如今已被襄亲王金屋藏娇,事情所以会闹成这样,是因为太后已经知道她根本不是什么鄂硕将军的女儿,而是一个汉籍女子。洪大学士也就为了这个缘故,才被太后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太后不喜欢这来历不明的汉女入宫,因此竟做主让十阿哥博穆博果尔娶了她。

"汉籍女子?"众子弟都被这意外的发现惊呆了,"洪大学士竟然献汉女给皇上,这不是跟太后娘娘唱反调吗?如今太后使了这招釜底抽薪,把美人拱手送给了十贝勒,就难怪洪大学士要引咎辞官了。"

吴应熊心中有数,只有他最了解为什么洪承畴会有献女之举——并不是他胆大包天,敢跟太后作对,而是皇上一往情深,坚持要纳洪妍为妃。倒不知何师我除了知道董鄂是汉籍之外,还了解到一些别的什么?他饮干杯中酒,故意做出无所谓的样子问:"你说那位董鄂姑娘不是鄂硕将军之女,那么她的来历到底怎样?"

"说出来,保准吓你们一跳。"何师我大卖关子,"在我说出来之前,不妨你们先猜一猜,猜得中,下一顿我作东;猜不中,你们轮流请我。"

一众人等都是无聊好事之徒,自然齐声说好,纷纷下注,有猜是县吏之女的,有猜是民间碧玉的,吴应熊明知其实是洪承畴之女洪妍,却故作不知,含含糊糊地道:"我猜她既然才貌双全,自然应该是位大家闺秀,说不定是位前明大臣的女儿吧。"

却不料,何师我哈哈大笑道:"你们所有人都猜错了,所以,从今儿起,得轮流请我吃酒。"

众人讶然:"全都错了?那这位姑娘的身世岂不是很奇特?快说说,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何师我且不回答,反问吴应熊:"听说吴世兄此前为洪大学士接风,与这位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到底相貌如何?"

吴应熊道:"的确是天姿国『色』,不可方物,生平所见,无出其右。"

何师我点头赞叹:"吴世兄博闻广见,尚且都这样说,可见名不虚传,不愧与"祸水红颜"的陈圆圆并列于"秦淮八艳"了。"

"秦淮八艳?"众人大惊,"难道这位姑娘竟然出身风尘?"

何师我得意地大笑:"够意外吧?实话告诉你们,这位董鄂姑娘,姓董名白字青莲,正是"秦淮八艳"中最小的那一个,芳名董小宛!"

"什么?"

这下,连吴应熊也着实地吃了一惊,知道"洪妍"并非"明红颜"已经够让他吃惊的了,如今却又听说她并非洪妍,而是风尘女子董小宛,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只听何师我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我猜啊,最初洪大学士找到这位董姑娘,并非为了给皇上献礼,说不定是他自己临老入花丛,英雄难过美人关呢。不知怎么被皇上给知道了,因为垂涎董小宛的美名,便向洪大学士打听,洪经略不敢藏私,自然要拱手献上了。可是汉女入宫,又犯了太后的忌,再加上懿靖太妃从旁煽风点火,于是顺水推舟,就把美人儿赏给十阿哥了。如今倒不知,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场呢。"

何刊道:"能怎么收场,美人儿已经送进了襄亲王府,生米只怕已经做了熟饭,难道还能抢回来吗?料想后宫佳丽如云,皇上也不会为了一个风尘女子跟兄弟翻脸,惹太后生气吧?还不是不了了之,就此作罢。"

众人听了,也都深以为然,交口称是。吴应熊故作不信,试探地问:"可是,皇上是怎么知道董小宛、又向洪大学士提起的呢?难道是在洪大学士南下之前,就密旨命他寻找的吗?"

他这样问,是因为皇上明明亲口告诉他,曾经密旨让洪承畴寻找女儿洪妍的,但是,洪妍究竟是怎么变成董小宛的呢?是两个人原本就是一个人、洪妍离开父亲后沦落风尘改名董小宛?还是洪承畴因为找不到洪妍,所以抓了董小宛来交差?

何师我笑道:"诸位可还记得去年七月,朝中盛传有使者在扬州奉旨买女子的事?"

陈刊道:"当然记得。兵科右给事中季开生还为此上了一本,不过皇上声称绝无此事,使者去扬州不过是采买乾清宫陈设器皿,反而怪罪季开生妄捏渎奏,将他革职杖刑,流放尚阳堡。从此朝中再没人敢提这件事了。难怪这位董小宛,和这件事有关吗?"

何师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总之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且不说乾清宫的修峻完成是最近的事,却从去年已经往扬州买器皿未免有点奇怪,就算是季开生诬告,这罪也未免判得太重了,多少有点杀鸡儆猴的意思。我听说,季开生所以被重判,其实与洪大学士有关,个中详情虽不深知,不过与这次的事一定有些关联。总之洪大学士以经略之名,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四处搜觅美人是事实,这件事朝中很多大臣都心知肚明,不过是惧他势力不敢说罢了。可是传来传去的,皇上也就多少有所耳闻,洪大学士掳了秦淮名『妓』董小宛,这件事在江南传得颇广,他明知纸里包不住火,为了开脱自己,就割爱献美了。"

吴应熊半信半疑,越发觉得这件事神秘莫测,『迷』雾重重,不禁低了头连连喝酒,心中辗转难决。

座中人要数陆桐生最为老成,眼见众人的话题越来越涉及宫帏,生怕何师我更说出些什么不敬的言辞来,将来传扬出去,自己也脱不开干系,遂岔开话题道:"咱们难得一聚,老是说些传闻野史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做一番雅举出来,也还不负盛时。古有建安七子,于西园聚社啸『吟』。如今我们刚好有七个人,这里又是额附府西苑,额附才高八斗,与那曹子建的身份文采人物风流也不相上下了,何不就做了这个东,我们也来效仿古人,结社习文,纵不成诗,取个乐儿也好。"

众少年都是文武双全的纨裤子弟,闻此趣事,都愿附庸风雅。又不消自己破费分文,又得个题目与权贵结交,又给日后留下无限机会来往走动,岂有不连声叫好、怂恿成事的?吴应熊便也鼓起兴来,道是:"我来京之后,身单力孤,原也希望结交些好朋友,练武习文,切磋长进。如此,我们就结个社,大家且说说,这个社名可叫什么为好?"

众人七嘴八舌,也有说以花名为题,如今正当六月,荷叶田田,不如就叫个芙蓉社的,也有说花草之类过于女儿气,如今是须眉结义,当取个气魄些的名字,不如叫『吟』剑社,又有说诗社不是比武,刀枪剑叉的太过不雅,且无皇家气派,这里是额驸府,皇帝家眷,龙恩浩『荡』,不如叫龙『吟』社,立刻便有那稍微老成的以为直言"龙"字不妥当,会招惹小人非议……左说右说,只是不能统一。

可巧绿腰又在屏风后偷听,起先听见说什么秦淮名『妓』董小宛也还津津有味,后来听说要起什么诗社,便觉无趣,想起建宁近日正『迷』恋做诗,便欲借机献殷勤儿。原来自从吴应熊与建宁鱼水相谐后,对绿腰便未免比先前冷淡些,绿腰虽不明白原因所在,却本能地觉得必须重新巴结建宁来保障自己的地位,因此忙不迭地跑来通风报信。

果然建宁听了大感兴趣,便随绿腰走来厅上,恰好听见众人正为社名之事争议不下,遂示意绿腰通传一声"格格驾到",一边自屏风后走出来,一边笑道:"既然又要有气势,又要有气派,倒不如就以我的号,叫做"建宁社"可好?你们才前不也说要效仿什么"建安七子"么?建安,建宁,只有一字之差,且安宁原为一体,岂不有趣?"

众少年看见格格驾临,都大惊非小可,一起跪伏在地,口呼公主殿下千岁金安。建宁赐了平身,居中坐下,笑道:"此系我家,你们是我夫君的朋友,便是我的客人,我理当出来招待你们,大可不必拘此君臣之礼。若是只管行起礼来,那是不容我请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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