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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公主(117)

平湖半晌无语。建宁才意识到,其实皇帝哥哥为了争风吃醋而『逼』死十阿哥,最觉得难过的人应该是平湖哦。她不好意思地拭干眼泪,问平湖:"你也不相信皇帝哥哥会这样做吧?"

"我不知道。"平湖幽幽地说,"每个人,都欠了另一个人的。也许,是我欠了你皇帝哥哥;而你皇帝哥哥,又欠了那位董鄂姑娘。"

"现在,他又欠了十阿哥的了。"建宁似懂非懂地说,"那么我呢?我是欠了额驸,还是欠了绿腰那丫头?"

平湖这是第一次听建宁说起额驸府的事,她同情地看着建宁,那么温柔沉默,一语不发。

于是,建宁源源本本地将自己从出嫁直到近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一股脑儿道给了平湖,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伤心。最后问:"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他们两个?"

平湖轻轻叹息,却并不回答她的话,反问:"你一直说我才应该做皇后,可是,我该怎么做呢?撺掇皇上把皇后废了,取而代之?"

建宁一呆,说:"你不是那样的人。而且,就算皇后废了,太后娘娘不点头,你也没办法做皇后。慧敏不是被废了吗?可是博尔济吉特如嫣又进宫了。谁都知道,这大清后宫里的皇后,只能是太后娘家的人。"

"可是现在董鄂妃进宫了。皇上对她十分宠爱,我听宫女们说,这些日子,皇上一下朝就去了董鄂妃的寝宫,早晨直接从那里去朝上,接连几天,没有一天例外。那些妃子联手跟太后告状也没用。皇后当然也没办法。依你说,皇后该怎么办呢?下令杀了董鄂妃吗?"

"那恐怕不行。皇帝哥哥既然能从十阿哥府上把董鄂妃抢过来,就不会在乎皇后的话。就是皇后,也不敢把董鄂妃怎么样吧?"

"岂止不能怎么样,听说皇上还禀告太后,说想立董妃为皇后呢。太后当然不肯,所以他们母子俩这几天闹得很不愉快。"平湖苦涩地说,"皇上尚且不能随心所欲,何况皇后,或者其他人呢?"

建宁若有所悟:"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杀人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最重要的,还是皇上心里喜欢谁,是吗?依我说,如果不是你坚持不肯跟皇帝哥哥见面,根本就不会有董鄂什么事。"

平湖轻轻摇头:"皇宫里的事,很复杂,想做皇后,还是想做皇上心里最重要的女人,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但是额驸府里就简单得多了,而放在你身上,就更加简单。你是格格,是太后指婚给额驸的,额驸府里没有人可以违你的意,而额驸对你也是日久情深,所以,你既可以做额驸府里最尊贵的格格,也可以做额驸心中最重要的女人,这两者是否如一,完全看你怎么做。是不是杀了绿腰,也全在于你。问题是,杀了绿腰,就万事皆休了吗?"

建宁愣了。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是额驸府的最高主子,而自从爱上吴应熊后,就本能地认为自己当然应该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女人,甚至是惟一的女人。因此,当她看到绿腰倚在额驸怀中的情形时,才会怒火中烧,甚至起了杀心。但是平湖的话提醒了她,皇帝哥哥身边三宫六院自不必说,而吴应熊身为世子,三妾四妾也在所应当,即使自己可以杀了绿腰,也不代表就会成为他的最爱,因为往后还可能有红腰,紫腰……而且,谁又知道在额驸府以外,吴应熊到底有没有别的女人呢?凭借地位的尊贵,自己也许可以做到额驸府里惟一的女人,但是却不能成为额驸心中最重要的女人,那么权力又有什么意思呢?

建宁终于明白了,却又更加茫然:"香浮,你是说,关键不在我怎么做,而在于额驸的选择。所以,作为女人,就只能让自己变得完美,然后等待男人来抉择,是吗?"

平湖道:"并不全是男人或女人的问题,而是,谁爱谁更深一些。爱得更深的那个人,就会变得无奈。"

建宁也无言了。到这一刻,她才会无比清楚地了解到,她有多么爱额驸——爱到无奈。她不知道在吴应熊心中,自己和绿腰谁与他更近,但是她明白的是,杀了绿腰,一定会让额驸的心离得她更远。她能做的,就只有放过绿腰,等待额驸的心一天天靠近她。

然而,回到额驸府,建宁才发现:吴应熊放走了绿腰。他把自己捆着来负荆请罪,自愿替绿腰接受一切惩罚。然而建宁看着他,只觉得心灰极了,冰冷极了——额驸的心,终究是离绿腰更近!

她想她的等待是无谓的,从她进府第一天起,额驸就在讨厌她,疏远她,他永远也不可能与她真正亲近。不论她怎么做,都不会变成他心中的最爱。他宁可选择一个下贱的婢女都不肯选她,就只为,他喜欢的,是汉人!

她看着吴应熊,冷冷地问:"绿腰在哪儿?"

"在下愿意受罚,请格格放过绿腰。"

"你宁可替她受罚,也要保护她,是吗?"建宁绝望地问,"她对你,就那么重要?"

吴应熊没有回答。他想,这不是谁更重要的问题,而是,他不能让一个女人为了他而枉死。作为一个男人,即使不能给他爱的女人幸福,至少也不能让爱他的女人不幸吧?

只是建宁不会这么想,她执拗地钻进自己给自己设置的死胡同里,一遍遍想着:他要绿腰,不要我。他要绿腰,不要我。

她没有勇气再盘问下去,甚至没有力气去想要不要惩罚吴应熊,她悲哀地挥一挥手:"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带着你的绿腰,走吧!"

吴应熊当然不会走。这里是敕造额驸府,他若离去,不仅是对皇上不忠,也是对父亲不孝——额驸爷居然停妻纳妾,那就是欺君,是满门抄斩的死罪!额驸府就算是一座监牢,一座坟墓,他也只有死守在这里,甘为殉葬。

☆、第十九章 三阿哥玄烨

自绿腰失踪后,额驸府再次成了一座冰窟,谁都不知道,这一次格格与额驸的冷战,将要僵持到什么时候。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额驸府之冷,何止三尺,简直是万丈玄冰!

吴应熊益发自责:大丈夫报国无望已属无能,身拥娇妻美妾却闹得家反宅『乱』就更是笑话,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他娶了格格为妻,从此也就更做不了男人了。他更加思念明红颜,几次往二哥处打听红颜的下落,然而二哥说,连他竟也不知道她现在哪儿,有人说在大西军中见过她,可是也做不得准。

皇上的心上人与自己的意中人不是同一个人,按说吴应熊应当感到高兴才对,可是不知怎的,他却有一种奇异的失落感,和一种莫名其妙的笃信:那位久富盛名的"神秘汉人小姑娘",一定是红颜,只能是红颜。也只有红颜,才佩得上一个男人、一个君王如此长久而执著的思念,而董鄂,不过是个张冠李戴的美人儿罢了。

吴应熊在董鄂进宫后曾与皇上又深谈了一次,试探地问:"皇上,董妃果然是皇上说的那位汉人姑娘吗?皇上确定没有认错?"

"没认错,就是她!"顺治显然整个人都沉浸在如愿以偿的快乐中,心满意足地说,"当年在盛京惊鸿一瞥,我只当她早把我忘了,没料想她记得和我一样清楚。如今十多年过去,她比我记忆中的出跳得更美丽,更明艳照人,多才多艺,针神曲圣食谱茶经,莫不精晓,真是绝代佳人啊。"

绝代佳人。不错,吴应熊曾经见过董妃一面,的确神姿艳发,窈窕动人。她也许拥有一身绝艺,也许媚夫有术,也许温存可人,有着一些世人不及的妙处,但她绝不是洪妍,不可能是皇上幼时在盛京宫中见过的那位冷艳才女。只是,她竟然也会拥有盛京的记忆,这倒是一件奇闻。吴应熊猜测,这或许是因为董鄂擅于答对,或许是洪承畴的提前伏笔,更或许竟是洪妍本人曾向董鄂面授机宜,令她代己进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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