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山猫崽递给我,我转身去捡火堆里还温热的尖锐残枝,拿起来就要朝山猫崽的眼睛里戳,他一把拉住我,无奈的说,不是给我吃的,是他刚才出去找水,在溪边捡的,看起来娇小可怜,应该是和母亲失散,能带走就带走吧。
……这种人都保不住的时候,捡个山猫干吗?
我在心里撇了撇嘴,没说话,反正现在万事靠他,他愿意捡,自然就随他,我就只能乖乖的抱着。
不过……真的很暖和。我抱着山猫崽,把头埋到了它的毛间,蹭了一蹭,打了个喷嚏,他笑起来,轻轻揉揉我的头发。
他递给我干粮,我去接的时候才发现,我手上有淡淡的血腥味。
我一双手脏污不堪,但是我放在眼前仔细看去,却发现手上有一道暗红色的血痕,我清楚的记得,我睡前没有沾上。
我想想,对了,我这只手……是……抱着他的背!
他受伤了!
一刹那,我飞速回想,想起来,我被他救的时候是从山崖上滑下去,当时他为了接住我,脊背抵在了树干上——就是那时候受伤的吧?
他没有说。他也没有让我察觉,他只是继续默默的,照顾我。
而我给不了他任何回报。
我写道:“你为什么救我?”
他看了这句,回答我说,有人倒在面前,自然要救。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很温和的对我说,“我是武官,文官当以言行匡扶社稷,身为武人,食国家之俸禄,当忠君体国,保护民众。”
他说,我的责任就是保护这个国家,以及,你们。
我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他是我这样一生,所遇到的唯一,绝无仅有。
我只能任他牵了我的手,一脚深一脚浅,慢慢的行走在山林深处。
我仰头看他,他低头对我微笑,他面目清雅,身材单薄却有一种韧柳一般的坚毅从容。
君子朗朗,如日月入怀。
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想起了这句话。
然后,我握紧他的手,再不放开。
当天中午,山里又发生了一次余震,他上来的那条路被滑下来的山体彻底堵死,只能改道,他拍我的手,安慰我,要我不要急。
小山猫攀在我的胸口,它已经有尖锐的爪子,轻轻勾住我的胸口,我握着他的手,摇摇头。
我并不着急,虽然我知道我应该着急。
他和蔼的和我说话,嘱咐我脚下小心,我小心翼翼,对他露出微笑。
我知道我自己生得好看,年纪又小,这样一笑,他就愣了一下,眨眨眼,也不好意思的轻轻一笑。
看到他那样笑,我心里就碰碰的跳。
走到下午,快日落的时候,他背着我渡河,到河对面去宿营,我小心翼翼避开记忆中他背上的伤口,搂住他的颈子,我能听到我的心跳就这样砰砰砰,敲打着他的脊背。
打理好宿营的地方,我们坐下休息,我捡起树枝,继续在地上写字。
我问他,伤口疼吗?
看到我这样问他,这个眉目清朗的青年先是一怔,随即便对我温柔又有点腼腆的微笑。
他说,没事,小伤。
我抬头看他,树枝在地上划拉了几下,写了一行字,我帮你包扎。
他脸上红了起来,连说不用不用,我眯起眼睛,心里想,除了母亲,以他这般的性子,大概都没有在女人面前暴露过肌肤吧?
我想看。
24、第二十三章
我当时并没有察觉我的想法已经朝极其诡异的角度滑落,我执拗的向他伸手,也不说话,就是看他。
我们僵持了很久,最后他屈服,无奈的转过身去。
我到很久很久之后都记得,他背对着我,衣衫从肩背上滑落的那个瞬间。
当时是近于黄昏时分,天色阴暗,却依然从树隙里透出一线暖黄,他头发束得整整齐齐,颈子与发根的交界处黑白分明,里衣是干干净净,洗得发白的淡色棉布。
我听到柔软的棉布与躯体剥离开那一瞬间暧昧的声音。
地下有火,是暖洋洋的橘色,他似乎有些冷,抱住了双臂,□出来的肉体干净,瘦削,但是并不柔弱。
肌理是青年男子特有,健康的象牙白色,能看到线条流畅而优雅的肌肉。
但是他还是瘦,惊人的瘦,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非常脆弱的感觉,加上他脊背挺直,我只觉得这个青年身上只合用这四个字:刚则易折。
他为我留下的伤痕,就在脊背的正中,很大一片蹭破了皮,血迹殷殷。
我为他上药,仔细上前才看出,他背上有细碎伤痕,不太多,象月光落了他一身。
他的肌肤温暖而光滑。
我几乎恋恋不舍,因为从六岁开始,我就没有被什么人抱过,也没有碰触过什么人。
人体肌肤的暖度,让我觉得干渴。、
包扎的时候,我双手从后背向前,恰恰是个环住他的姿势,我年纪幼小,却已足够把他抱个满怀。
他身体清瘦,肌肤暖而温润,如同一块润泽的玉石。
我在抱住他的一瞬间,才意识到,这些年来,我有多么渴望拥抱住别人,或者是被别人拥抱。
我感觉到,在我抱住他的一瞬间,他微微僵硬,我坐在一截伏地的树干上,能清楚的看到,他耳根有些发红。
我心满意足,快手快脚的给他敷上药,包扎好。然后,我就看他一层一层,重新把肌肤掩藏在了重衣之下。
那天晚上,我把头靠在他胸口,睡得香甜无比,我只知道,日落便歇下,到我睡着的时候,他都毫无睡意。
他浑身僵硬,比昨天他抱着我睡的时候,僵硬十倍。
我非常高兴。
接下来的几天,不断有小型山崩,还有山中湖泊倒灌诸多是由,我们被迫改道,下山的路越发遥遥无期了。
然后,他很明显的焦躁了起来。
我不能理解他焦躁什么。
我们并不缺少食物。合璧山多水,他武艺相当不错,基本弹石落鸟,食物完全不用担心,天气也是越来越暖和,如果说是他担心离职太久这些的,就未免太可笑了,他之前都完全不担心,现在才担心?至于再一次山崩什么的……之前最危险的时候都没所谓,现在再来担心,也未免太可笑了。
但是我很快就知道了他在担心和焦躁什么。
三月二十五,空亡日,逢甲子。
那天歇息得格外的早,他似乎非常劳累,面色苍白,今天破天荒的,他让我去打水,自己则坐在了石头上。
这样的男人,不是疲累或者痛苦到一根指头都抬不起来,是绝不会让“女孩子”去做什么的。
我握了短剑,一边留下记号一边去寻水,快到黄昏时候,终于接了一酒囊的水回来,我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走,隐隐约约看到火光了,我正安心,却听到小山猫极其凄厉的惨叫!
不对!
这山猫平常极其温驯,现在这般惨叫,不对!
我立刻飞跑过去,只看到他缩成一团,全身都在哆嗦。
暗叫一声不好,我急忙去搀他,他像是中了牵机毒一样,浑身痉挛,抖得筛糠一样,颈子极其僵硬,四肢蜷缩,身体弓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牙关紧叩,从苍白的唇角隐约有血渗了出来!
我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手足无措了一会儿,我看他唇角鲜血越来越多,怕他是把舌头咬破,鲜血堵在喉间就不妙了。
我整个人扑在他身上,双腿压在他肩上,努力固定住他,一只手去撬他的嘴唇,哪知根本撬不懂分毫,反被他咬破了指头,鲜血混着他的,流了他满胸。
我一见血,急上加急,一股戾气就冲了上来,捏住他下颌,手下叫劲,卸了他的下颌,唇齿松动,鲜血混着唾液一起流出,他大声咳嗽,却依然双目紧闭,没有回复意识。
这莫非是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