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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特烦恼(9)

作者: 晰颜 阅读记录

“那前几日呢?也这样巧?”

“臣说实话陛下不会信,说假话亦不会信,陛下又何必问。”

昭阳神情微动,乍然道:“谁是你放在朕身边的人?”

祁宁光是笑着没有要接话的意思,默了片刻后道:“陛下用人谨慎,臣哪做得到那等事。”

这种事祁宁会说出来,除非脑子进水,傻了。

昭阳心思缜密,又对祁宁提防甚重。两次出宫都与祁宁不期而遇,怎么可能没有半分疑虑,纵然脑中积满操不完心的事,可但凡与祁宁有关的,她总能拎出来近乎本能地三思三思再三思。

“杜德给你捎的口风?”

“杜公公是个什么样的人陛下还不清楚么?如今局势尚不明了,两边不得罪才能保身,”祁宁眸光瞥向某处,转而道:“那不是裴尚书么?也巧啊——”

昭阳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裴述一袭月白衣袍,身后大幅牡丹耀然盛开艳丽屏画。

“好雅兴,”祁宁轻摇手中折扇走过去,伸负在身后的手,细细触了触屏画,“钦州的案子还未结呢?”

裴述神色淡然,没有言语,面对昭阳鞠身颔首。

祁宁又道:“据钦州布政府幕宾供词,亏空的银两实则已入程敬文私库,裴尚书查案的本事有待提升。”

裴述这才回道:“仅凭一名幕宾的供词不足以为信,私库更有待查证。”

“也是,”祁宁收手,又将屏画上上下下大量了个遍后道,“此屏画不错,”又招收唤来买画的老板,“这画多少银子?”

这显然是在抢裴述看中的东西。

老板报了个数,祁宁直接付了银两,让右预将画好生收起来,忽然一只白玉兰般的手出现在眼前。

“拿来。”

手的主人嗓音清冷。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微博:晰颜-晋江

第8章 苏景

右预不敢动,抱着画僵成一块冷木头。

“没听到么?”

右预仍是没有动,只觉得整个人从上到下透心凉,心想明日脑袋或许要搬家了。

祁宁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道:“还不快双手奉上。”

右预这才恭敬地把画双手呈上,昭阳也没有把画给裴述,而是带回了宫中。

姚岚首次被女帝召见于长乐殿,纵然时间仓促,仍细心装扮了一番,他并不介意以/色侍君。

殿内一张雕刻精细纹饰的木质屏上挂着一幅画,牡丹雍容华贵,富丽端庄又芳香浓郁,素有“国色天香”之美称。花开之时繁花似锦、绚丽灿烂,其美丽花姿让人为之倾倒。

“朕听闻你绘得一手好画,想来鉴赏的能力亦是不差,”昭阳略显随意地坐在榻上,抬手指身前的屏画,“今日得了副画,你看看。”

姚岚闻言跪直身躯,细细打量。

昭阳扬手准他起身靠近。

姚岚起身,踱步至屏画,中规中矩站立,刚要伸手触摸,又似乎反应过来场景不对,生生止住手,收回身侧。

“此画笔墨奔放,酣畅淋漓,落笔大胆,不拘小节,一笔一划皆显露不凡的水、墨、色变化深厚功底。”

殿内有淡淡腊梅香气,昭阳闻香微微闭眼,复又问道:“花冠如何?”

姚岚不经意间向榻上瞥了一眼,幸好女帝似乎在闭目养神,并未察觉他这一举动。

“既显牡丹独特端庄华贵与大气,又张扬春意之勃勃生机。”

昭阳微睁眼,“朕今日得了此画,太子却也想要一副,你便也画一幅牡丹,届时朕命人送去东宫。”

姚岚怔了怔,若要画如眼前这般大的,须得花不少时日。同时,他并不认为以陛下与太子的关系,会特地命人送画去东宫。

夜幕降临前,昭阳去了一趟启明殿。

熙帝的身子依旧没有好转,有时清醒,有时昏迷。偶尔低低地吐出几个字,衍之。那是昭阳的生父顾筠的字。

顾筠死于六年前,素来勤勉的熙帝出人意料罢朝整三日,守在顾筠的遗体旁,不吃也不喝,昭阳劝解了几次,才随意吃了些东西。

之后过了几月终于恢复常态,可惜时长不到一年,熙帝也莫名犯病,最严重的一次,晕倒在朝堂不省人事。

当日正是顾筠的祭日,昭阳独自在皇陵祭奠,赶回皇城后听太医说,这是心病。

其实顾筠在做凤君时,与熙帝感情并不如何。但熙帝却只有这么一位凤君,可见他颇得熙帝喜爱。但也有人说,这位凤君是个有手段的,但凡对后位有非分之想的另外几名侍君,皆没有好下场。

昭阳在启明殿呆坐了两个时辰,没见熙帝清醒,回了长乐殿召苏景弹琴。

曲子还是那首《九韶》。

掌乐司不是没有人会弹奏此曲,只是弹不出琴中的韵味。

昭阳时常想起他的父后,幼时脾性暴躁,谁都压制不住,唯有父后,抱她于怀中,右手按弦流畅华丽、左手滑音的细腻、微妙。

时隔六年之久,那熟悉于而,铭刻在心的琴音昭阳一生都难以忘却。

昭阳也不会忘记父后的眼睛、嘴唇、耳朵、手臂,身上每一寸都在汩汩渗血,病痛将一贯俊朗的他折磨地连手指都不会动,像冰冷的死人,却又没有死,血渗得很缓,有规律似的的血珠子一颗颗从肌肤蹦出,直到侵染得素白的被褥像染红的绸布。

幼年的昭阳曾问熙帝她的父后究竟得了什么病,又为什么从不让太医诊治。熙帝没有告诉,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昭阳几经查证,翻阅海量古志才知道,那是一种数百年前研制的剧毒。

先祖时由巫蛊师淬炼,专门给当时受百姓信赖、传达天听的司天台一族所服用的“天心”,以防其欺瞒天数,霍乱人心。但这不过是太/祖用来巩固政/权的手段,司天台族人也不会因为说实话而不受剧痛折磨,“天心”也没有解药。数十年后,世代传承司天台一族子嗣凋零,最后彻底被废除,而巫蛊师也皆被先祖秘密灭口。

懂事后又查出病因的昭阳常守在发病的顾筠身侧,时常听他浑身痉挛又低低呢喃。

后悔,很后悔。

昭阳问,父后,您后悔什么?

顾筠一遍遍动着嘴唇,凄惨冰凉,还是只有后悔两字。

一曲终了,苏景又弹奏了一曲,如此反复,已弹奏了数曲。

“陛下.....”

“朕也学过此曲,可惜终未能学得父后所奏神韵。”昭阳缓了缓神,心不在焉道:“你却有几分相似。”

苏景眉眼有几分浅笑,道:“臣出身卑微,又长于乡野,岂敢与凤君匹似。”

昭阳却道:“若心境能更纯碎些,可奏得更好。”

此话一出,苏景神色邹然一滞,搭在琴弦上的右手指一动,一个颤音在殿中想起。

“苏景。”

苏景脊梁一僵,身前的琴被碰倒,他惊慌失措地拾起琴摆正,以为等待自己的将是惩罚,以为自己所盘算的已经落空。

“朕还没有问过你进宫的理由,”昭阳抬首直视他的双眸,问:“譬如姚岚则牵系着姚氏一族更鼎盛的可能,又譬如虞绛关联着虞炎升官加爵的可能,你呢?你想要的是什么?”

苏景浑身透凉,没有片刻迟疑,道:“陛下,臣亲生父母早逝,养父也已逝世,世间已无亲眷。而今所求不过平生喜乐罢了。”

“平生喜乐......”昭阳重复这四字,又问:“宫里是能喜乐的地方么?”

苏景回道:“帝之青睐,乃常人平生极乐事。”

昭阳道:“你真是这样想的?”

苏景没有半分迟疑:“臣爱慕陛下。”

爱慕?

二十一年来,昭阳头一次听到这个词。

昭阳一直认为世人对她的态度有两种。

敬畏,以及憎恶。

“理由?”

“陛下,”苏景长舒一口气,镇定心神后解释道:“爱慕一个人的理由,臣自己也说不清。臣第一眼见陛下的时候,猝然生出想要靠近的念头,且越来越强烈,心中像有什么要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