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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7)

他说的是昨天那位来去如风的女同学。说实话,当那位女侠以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从小树林里冲出来截住我,迎风朝我扬手一抖血迹斑斑的情书时,我着实有点被吓着了。嗯,还有些感动,又有些替她可惜,她大概不知道乔欢有轻微的洁癖。不过,也算值得,至少乔欢对她有了个极其深刻的印象。

我看看一脸假惺惺的费浩然,皱眉,正吃着饭什么不好说他偏偏要提什么血书。我心里一股无名火就冲了上来:“我愿意。如果你有那能耐,我也可以代劳啊,可惜你没有。”

“喂,丫头,本少只是事先声明过不收那破玩意而已,别以为……”

我耸耸肩打断他,“人们总是借口多多。”

“你!”费浩然一副要发作的样子。

他一生气,我就忽然高兴起来。可惜他并不上当,立刻换了一副笑脸侧头向乔欢,“我说乔欢,你管不管?你不管我可要替你管教了。”

“随便你。如果你管教得了的话。”乔欢一边看资料一边头都不抬地答。

“所以说,你现在是在姑息养奸了?”

“对。”

乔欢轻声说“对”的时候,我忽然很喜欢费浩然用的那个词——姑息养奸。这世上能有多少人会这样明目张胆地对你的恶行姑息养奸?我的世界里,此刻只剩下乔欢会对我如此。

费浩然果然是睚眦必报的小人。他用汤勺敲一敲碗,慢悠悠站起来,迎着无数花痴的眼睛高声说:“本少改注意了,从今天开始广收情书,多多益善。谁写得多,本少就考虑让她做我的女朋友。”

前一刻还鸦雀无声的饭厅里突然暴出无数尖叫声。费浩然看着我,嘴角渐渐浮起一丝邪气的笑容,我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果然,费浩然伸手一指我,“都听好了,情书都交给她,否则本少不接受。”

人潮涌动。后面没有看清我面目的人急于挤上前来。在我们被人群包围之前,我听见乔欢呻吟了一声,“费浩然!”

乔欢一手遮住我的脸一手拉了我往外走,费浩然紧跟在我们身后,乐得心花怒放,“她自找的。”

尽管乔欢在第一时间遮住了我的脸,不过好像遮了比没遮的效果更差。我想告诉他,这学校里没有人不认识

他,他此刻又这样,谁还不知道费浩然指着的那人是我?

果然,人群里有人喊,“是那个安冉。”

更可恶的是,费浩然转头补充,“高一(三)班哦。”

出了食堂,乔欢开车去公司处理事务,我选了条僻静的小路想悄悄潜回自己班级,费浩然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后。

半晌,我以为他已不在,却忽然听得一声轻笑,他大跨一步抢到我的左边与我并肩而行,我皱眉不动声色地将他让至右边。却没想到他观察入微,发现了我的小动作,曲指就敲我的头,“你这丫头,左边和右边有区别吗?”

“当然。”

“什么区别?”

我撇嘴,“说了你也不懂。”

费浩然突然站住,侧头细细研究我,一双眼里满是玩味,“你不会是……喜欢乔欢?”

我刚刚抬起的右脚忽然就不知道是该往前跨还是该收回来。费浩然望着我,一语双关地说:“丫头,往前还是回头,你只能选一个。”

很多事上帝从没有给人类安排回头路,不是吗?右脚重重往前落下,我仰头与他对视,笑得没心没肺假装坦荡,“如果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人可以免我惊,免我苦,免我颠沛流离,你说我该不该喜欢他呢?我自然是喜欢他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看到费浩然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过,立刻他就将我打至地狱,他说:“你知道监护人和家长意味着什么吧?”

世俗礼教、道德舆论。我自然知道。我仍然可以对答如流,却再也不敢坦然地去看他的眼睛,“你可以将我的喜欢理解成对家长的喜爱。嗯,就是这样,只是这样。”

“原来你还是不敢承认啊?”费浩然望着我,一脸的坏笑。

“那你敢承认你喜欢我吗?”此刻,只有这样无理取闹的反问才能掩饰我内心被人窥破秘密的慌乱吧?

费浩然愣一愣,笑答:“我承认。”然后扬一扬下颚挑衅似的看着我。

所有强撑的气势在这一瞬间彻底萎靡,我不再理会费浩然,低头疾步往前走。费浩然没有跟上来,我听到他在我身后说:“丫头,没用的。乔欢他现在不会喜欢任何人。”

蝉鸣声仿佛在刹那之间被抽离,我的耳朵里反反复复都是费浩然那句话。金灿灿的阳光自梧桐叶的罅隙间透进来落在我微仰的脸庞上,虽然刺眼,眼泪却不会流出来。

也许费浩然说的是对的,但是,我喜欢我的家长跟我的家长会不会喜欢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究竟因为什么他会下那样的定论——乔欢,他现在不会喜欢任何人。

4

我实在不该去刺激费浩然的,等我意识到这一点,已经后悔不及。下午第一节课下,我被费浩然的众多爱慕者堵在了去卫生间的路上。

等江舟好不容易从人堆里将我拔出来的时候,上课铃声已经响过。我一把甩掉江舟的手,往教室相反的方向跑,身后是江舟透着些许落寞的声音,“你就这么不领我的情?”

其实我是着急要去厕所,不过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事实上我就是不领他的情。甚至,对他还有些无缘无故的敌意。直到再次见到江舟的姐姐江碧,我才明白我对他的敌意因何而来。

江碧是在周末的上午出现在乔宅的,她进来的时候甚至连门铃都不需要按,前庭的看门人便将她迎了进来。可见,她是乔家的常客。

我躲在一楼大厅厚重的法兰绒窗帘后面,默默看她俯身去折那些藏边蔷薇。她穿着剪裁简洁的浅灰色修身连衣裙,在那一片热闹的姹紫嫣红中显得格外内敛中看,与她略显成熟的气质相得益彰。她与安然不同,安然对那些蔷薇从来只赏不折。

只是愣一愣神的工夫,江碧已经走进大厅。她轻车熟路走到西南角的矮几旁,将手中两枝刚折的鲜花插进桌上空着的花瓶里,转头看到窗帘后的我,一惊之后清透的脸上露出自然的微笑,远远地朝我举一举右手里提着的蛋糕,“嗨,顺路给你买的点心。”

她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我这样的人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她收买的地方。我不领她的情,将脸撇向一边。再将脸转过来时,她已经径直去了二楼书房——乔欢正在办公的地方。没有任何人跟她说起过乔欢在哪里,但她好像早已了然。

我知道,乔欢对她而言是不同的,当然她对乔欢亦然。

直到午饭时间,江碧和乔欢才并肩从楼上下来。我站在餐厅里抬头望着楼梯上低声亲密交谈的他们,时光仿佛在那刻定格,我看到乔欢脸上久未露出的笑容,干净又温暖。

就连在餐桌上,他们都没有停止过交谈,虽然只是偶尔的三言两语,但是从始至终没有停止过。往往是乔欢抛出一个公司里无法决断的事项,江碧一边低头夹菜一边沉思片刻,然后清清淡淡似不经意地说上一两句,乔欢微蹙的眉便舒展开来,有时他还会侧头看一眼江碧,唇角弯一弯无声地笑。

江碧是能给乔欢帮助良多的人,又岂止是帮助乔欢呢?

饭后,江碧坚持留在厨房准备水果,那原本是我的工作。自从搬来乔宅,这是我唯一能做好的事,我便每天坚持,唯恐别人说我吃白食,好像这样便能堵了悠悠之口。

江碧在我欲退出厨房时叫住我,邀我下午一起逛街,见我不为所动,眨眨眼说:“是要给乔欢买衬衫,之后我没有时间再转回来。你可以同我一起去然后替乔欢拿回来吗?”

她看着我,一双澄澈的眼睛像上等翡翠,没有一丝杂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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