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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6)

软体生物在肌肤上蠕动的触觉,让人恶心得想吐。我被吓傻了,心快要跳出胸膛,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四周一阵骚动,有人在窃笑。我的眼泪在细微的嘲笑声里就快要忍不住冲出眼眶……

忽然间,那些嘲笑声戛然而止,有高大的阴影落在我的面前,替我挡去刺眼的白光。修长洁白的手指快速拂过我的脚踝,那只毛毛虫便被人夹在了指间。是乔欢。

他捏着毛毛虫,清冷的眸子环视教室,听似轻漫的声音里有毫不掩饰的威胁与警告,“有人很喜欢这种东西吗?下次我可以送他一书包。”

我用朦胧的泪眼望过去,乔欢身后的彤云如画,半掩着落日,胭脂色洋洋洒洒,似乎连他的衣襟上都染得到。也许是因为眼中水汽的缘故他冷峻的容颜转向我时,立刻便柔化了几分。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这个叫乔欢的少年,天生就是要以我的救世主身份出现的。

眨眨眼回神时,乔欢已经将我的课本收拾好,提着我的书包斜倚在我身后的课桌上。我在前,他在后,那种保护的姿态,像一只雄鹰要将受了欺负的雏鹰努力纳在自己的翅膀下,尽管他自己的羽翼还尚未丰满。

突然地,鼻子有点酸,我轻轻地吸着鼻子,听见乔欢在我身后说:“我叫乔欢,是安冉的家长。先谢谢大家以后对安冉的照顾。不过,如果今天这样的事以后再发生,我不会客气。”

甩下这样清凌凌的一句,乔欢拉着我大步走出教室,毫不理会身后乱成一锅粥的教室。

“天哪,传言是真的!”

“嗳,你看见没有,看见没有,学长好帅啊。”

“简直酷毙了。我要晕了,学长刚才有看我耶。”

“帅能当饭吃啊。一群花痴。”有男生不满地小声嘀咕,立刻就被女生的不屑淹没。

女生的尖叫,男生的嫉妒,乔欢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而我的同学不再怀疑那个消息——乔欢是我的家长。

因为乔欢是我家长的关系,那些恋慕乔欢的女生便在我面前毫不掩饰起来。大概她们觉得我会因为她们爱慕我的家长而对她们心生好感,等到好感培养到一定程度,就可以适时向我提出要求,比如传递情书之类。

也有大胆的女生,尝试亲自向乔欢奉上一片真心,却最终在乔欢漠然的态度里败下阵来,拾起碎了一地的心补一补又转而找我曲线救国。

总之,乔欢是我的家长,而我是乔欢的情书专使。

世界真是神奇,一夜之间,几乎所有人对我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走在校园里,不时有迎面走过来的陌生女生冲我友好地点头微笑。每逢这时,尾巴似的跟在我身后的江舟便拍自己的头懊恼地说:“还是乔欢哥厉害,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早知道这样,一早就该抬出乔欢哥来,何必受那些委屈。”

因为乔欢,受到礼遇,我内心里却神奇地悲伤起来,莫名的情绪让我失控。我站定转头冲江舟大喊:“你懂个屁!”

那个聒噪的人瞬间便安静了。

3

中午,乔欢破天荒没有去公司,发短信让我在学校食堂会合一起吃饭。我到的时候,乔欢已经买好饭菜坐着等我。他身旁的位置上是一位有着古铜色皮肤的男生。

那男生看见我时,突然将懒懒斜倚着的背立直,张了张嘴转头看看乔欢,又定定望着我,那表情仿佛活见了鬼。

惊讶,我在他眼里看到毫不掩饰的惊讶。这种表情曾经又是在哪里见过呢?那个轻雾缭绕的夜晚,乔欢第一次见到我时俊逸的脸上也曾闪过这样的神情。我不懂,为什么每个人第一次见着我时都会是这样的反应,这个男生是这样,乔欢也是。

直到我走到乔欢面前坐下,那男生又盯着我研究半天才憋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果然是安然的亲妹妹。”

也许是受了江舟的影响,我今天特别有说话的欲望,便淡淡回他,“不然难道是乔欢的亲妹妹?”

他毫不介意我语气中的挑衅,挑着眉笑得春暖花开,“不然你还真想当乔欢的亲妹妹?”

中士杀人用舌端。虽然只是中策,却已经堵得我突然就出不来气,但是从来我都不是肯轻易认输的人,便咬着牙说:“是啊,是啊,不知道有多想。索性家长得更彻底一点。”

对面的乔欢表情淡淡只顾低头吃饭。男生拍乔欢的肩膀“哈哈”笑起来,将手伸到我面前,“你家长的死生兄弟,费浩然。”

阳光里细小的尘埃纷乱,如我现在的情绪,涌动着仿佛要跟什么较劲。我对费浩然伸过来的手视而不见,侧头看着他故意说:“人们都声称是死生兄弟,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酒肉朋友。”

一直低头吃饭的乔欢忽然轻咳起来,嘴角微扬。费浩然白一眼乔欢,卷起书隔着桌子敲我的头,“牙尖嘴利。乔欢,你就纵容她吧。”

费浩然还想再敲时,乔欢伸出手来阻止他,“别打头,正是用脑子的时候。”

因为乔欢的维护我更加得意起来,冲着费浩然挤眉弄眼。

费浩然的手被乔欢制住只能以语言还击,“啧、啧,兄妹情深。”

“你嫉妒吗?”我怀疑今天的饭菜里有火药,不然我怎么会变得这么好斗?

“才不。我可不想做人家长。”

我正想回击,费浩然忽然怪声怪调地唱:“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

忽然,我就没了底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低头用力往嘴里扒饭,假装嘴巴不够用的样子。

乔欢一边往我的碗里夹菜一边说:“费浩然,你多大的人了?跟一个小孩子较劲。安冉,你就当他是空气。”

“空气”立刻不服,大声控诉,“小孩子?你听听她说的话哪里像个小孩子?不看人还以为七老八十了,只有你把她当小孩子宠。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着了魔要做她监护人,还当家长当出瘾来了。”

乔欢手里的筷子忽然停在我碗前,顿了顿,才将筷中夹着的青菜放在我碗内。收回的筷子“叮”的一声搁在桌面上。好一会儿,再没有任何言语。

我不安地抬头盯着乔欢,很怕他会突然顺着费浩然的话说,是啊,我怎么就着了魔要做她的监护人?

幸好,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碗一推表示自己吃完了,然后拿出公司的文件阅读起来。他的眼睛紧盯着面前的文件,眉心微敛,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只是我总觉得他此刻的心思并不在那堆厚厚的文件上。

费浩然自知说错了话,轻轻向我凑过来示好,“你这不说话的模样倒是还能见人,有九分像安然的样子。一口开,简直……”他又侧头看我一眼说,“不过,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眉眼像极了安然。”

费浩然口中“然”字的尾音尚未完全吐出,我听见乔欢手中纸张猝然翻动的声音,他似不经意地抬眼迅速扫过我的眉际。

自然有人说过。第一个这样说的人是安然,那是在我眉眼刚刚长开的年纪。某天早餐时分,对面的安然突然放下手中的杯子怔怔地看着我说:“真像我年轻的时候啊。看,你长大了,我也就老了。”

其时,她不过十八、九岁的光景,却无端地感伤起来,我以为她只是对眼尾新发现的那道细纹耿耿于怀而已。

后来,几乎每个见过我和安然的人,都这么说,真是太像了啊。可是,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我们是亲姐妹。

所以费浩然这样说的时候,我只会觉得他是在没话找话说,便懒得答理他。哪知道他并不知难而退,继续刺激我:“怎么不说话?刚才那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呢?”

“累。”我被自己的答案吓了一跳,比我累得大有人在,比如乔欢,我有什么理由在这里喊累?

费浩然又大笑起来,好像我的答案十分有趣,作一副同情状说:“喂,丫头,我明白的。乔欢的情书专使可不好当。光是那些信啊、便当啊、血书啊就多得够你扛了,累是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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