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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路(康熙胤禛)(11)+番外

作者: 轻轻扬 阅读记录

索额图问,是不是到此为止,还是继续往下查,再顺藤摸瓜下去,唯恐朝野震荡。

这是一个他无法立时给出答案的问题,三十一年,励精图治,刚刚四海晏平,没过几天太平日子,贪墨却有尾大不掉之势。好比一条锦袍还没织成,许多的蛀虫却已滋生出来,眼见得就要把金丝银线蚕食干净。

索额图和高士奇的意思是以此为戒,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即可,胤禛的立场却是相反,他的密折上,颇有几个触目惊心的名字,这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四阿哥,主张斩草除根。

他才十八岁,才能抵得过一位上书房大臣,是理政的一把好手,可惜失之严苛。

窗外是寂静月夜,今晚一点风没有,种植在中庭的月桂树枝叶纹丝不动,他本来想去外面走走,看来,是极闷热的天气,出门惹一身汗,还不如就地不动,这心里头有万千思绪,已经够烦躁的了。

从西边的廊下,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弓头缩脑的小太监,另一个,专门沿着几棵婆娑的月桂树影绕弯的,是一位身姿婀娜的姑娘,普通的旗袍比甲让她穿着,走起来,有着翩然的韵动,她的一只手,抚弄耳边的鬓发,另一只手,靠着腋边,那腋下,夹着一本书。

头也不用回,就知道顾顺函在墙角等着指示了。

“书留下,人走吧!“

他离了窗,回到书案前,拿起折子又一次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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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回到畅春园的时候,已是六月底,白天还是热,早晚已带着秋天的凉意。这期间,他回了趟紫禁城,折中地采取了胤禛和上书房的意见,除去一部分,保留一部分,其他的留待查看,同时拟定了明年春闱的日子,全国各地,从下至上,布局起来,开恩科,举新才,为治国准备注入新鲜的血液。

算不上伤筋动骨,只是摩擦到了皮肉,朝野上下,就哀鸿一片。连后宫都不省心,母家受牵连地妃嫔泪水涟涟意图疏通关系,不受牵连地,政治敏感性极强地利用机会举荐自家兄弟。

这些也都算了,最令人失望的,是二十好几的太子,唯唯诺诺,一点主意都不出,他以为是这算韬光养晦,笼络人心,实际上使奸耍滑,优柔寡断,一无用处。

他在丹陛上疾走,跪着一地的孔雀花翎枝枝颤动;他的御辇在西六宫路过,高悬一溜的宫灯迎风飘动。万人云集,到处都是人,虽然如此,却甚为孤独!当皇帝当了三十一年,年年如此,天天如是。

即是孤家寡人,那就孤寡到底,这次进畅春园,阿哥妃嫔,一个不带。

第9章 秋雨

皇帝靠在榻上,拿起手边的书,翻了几页,书上的字像跟他做对似地,迎面而来,不着痕迹而去。他合上书页,发现就是那本颇费周章的《通典》。

馥郁的玉兰花香,殷红的耳垂,瓷白的身体,恐惧,不安,羞涩,以及久违的躁动,俱都浮上记忆的表面。

“把这本书换了!” 。

顾顺函诺诺地拿走,皇帝打开另一本,看了几个字,又撂到一旁。

左右睡不着,他坐起身来,示意更衣。侍女们小心翼翼地伺候他穿上月白色的葛沙袍,他拿起一柄湘妃竹扇,不吱一声,出门而去。

李德全顾顺函等都不敢跟地太近,在后头,离皇帝足有一箭之地,。

清风沿着明蓝的海子水面徐徐吹来,下午的艳阳似也不那么火辣了,人仿佛轻健些许,他想起日前还在休整的烟波廊,现在该齐备了,便道:“去烟波廊!”

顾顺函一溜小跑,在前面带路,皇帝居中,李德全率众人像幽魂似地毫无声息的遥遥相随。园子又安静又寂寥,因为所有人都是训练过的,绝不会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如一条玉带,烟波廊把前湖,后湖和园子里其他可联通的水域链接起来。人在廊下,一步一景,山光水色亭台楼阁应接不暇,皇帝边走边看,只见水鸟掠起,鱼儿远游,七月未到,秋境已初现端倪。

曲里拐弯的长廊,在这一头,根本不知道下一个转角会出现什么样的景致,顾顺函走一折,停一阵,等皇帝赏景完毕,往下再走一折。

前湖和后湖有水势的落差,到两湖衔接之处,形成了长达数丈的矮瀑,人未到,就听得水声哗然。

此地是烟波廊景致最妙的所在,顾顺函立在转角处,脸上浮笑地等待皇帝,然而笑容瞬间凝固。

这一折的末段,廊凳上坐着一位依阑远眺的宫女,她大概是不想活命了,这个时候在园子里胡乱行走。

须得赶走她,趁皇帝还没发现。

“去…”

她回过头来,皎如日月的脸,就是与皇帝暧昧未成的洛英。

顾顺函指着她:“你…”

为时已晚,康熙转过一弯,正好与她照面。

四目相对,洛英像触电般的站起身来,手忙脚乱地蹲福。冤家路窄,狭路相逢,今天她第一天上烟波廊看风景,又遇上了他。

只见她穿件浅紫色的宫女常服,长发梳成油光水滑的长辫子挂在胸前,不涂脂粉,没有饰品,透澈宛若清晨的露水,和煦仿佛夏夜的凉风,不费力却又刚刚好,与背后的青山流水一般清新雅致。

姹紫嫣红情世界,一生爱好是天然。矫揉造作经营计算到头来不如返璞归真,这是人们经常忽略的道理。女人如此,男人也如此!

皇帝不做声,只走到廊下望湖,那一排哗哗作响的短瀑飞花碎玉般地乱溅,溅着的水花,阳光下晶莹多芒。

洛英保持蹲福的姿势,她不知道怎么办,如果皇帝不叫起,大概只能一直这样。

顾顺函更进退两难,看皇帝瞅她的眼神,做奴才的应该识趣回避。但上次澹宁居晚上送书的事,让他有点吃不准,皇帝对她也许也不过如此。

正觉得自己多余着呢,后头李德全率着众奴仆又赶上来了,顾顺函忙打手势让他们止步,就这点功夫,等他回头时,皇帝已经转身面对洛英,像是要提步走向她,又踯躅不前,像是要说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而洛英,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到了,皇帝拨转步子,沿来路返回。洛英一直等到脚步声杳杳,才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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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七月末稍,一阵凉意一阵秋,绿色的树叶有的变红,有的变黄,山上的,湖边的,大片大片的林子,过一天颜色便深一层,畅春园跟撒开了颜料盒似的,色彩斑斓,美不胜收。

一个月来,皇帝大部分时间都在畅春园理政。为了方便面圣,大臣们也都迁移到畅春园附近,有的住进驿馆,有的索性置了宅子。

可是后妃们就没有这么自由了,皇帝不召唤,只能呆着红墙内瞅着蓝天发怔,除了四妃与他偶有书信来往,其他人等,不存在一般。

吏部经过一个月的整顿,除的除,换的换,那天在寿萱春永殿议事时,奏报气象一新,康熙阴沉月余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一丝笑纹。午后,二十个即将外放的年轻京官面圣陛辞,均是二三十岁的青年,个个朝气蓬勃,立志高远,不易激动的皇帝受了感染,不由得也意气奋发了一回。

时交酉时,群臣方散,从理政区回内园的时候,天气阴沉,更有些彤云密布,但康熙兴致很高,坐在车辇之上,放眼望去,秋光潋滟,赏心悦目。

“停辇!朕想走走。这里离澹宁居不远,走回去便成。”

车即刻停了,李德全一边扶皇帝下辇,一边抬头望天,有些不放心,提醒道:“万岁爷,瞧这天气,可能要下雨,还是?”

皇帝漫不经心地在金桂吐香的小径上散步:“不打紧,有雨就找个地方避一避!”

难得一见的好心情,李德全怎敢扫兴,这边忙应“嗻”,那边未雨绸缪地轻声吩咐小太监去准备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