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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路(康熙胤禛)(129)+番外

作者: 轻轻扬 阅读记录

原来有这番美意!以往万寿,都在京城中大肆铺张,她在的时候,身份的问题,只能忝填末席。今年好,南巡途中,又是一切从简的基调,可以抽点时间和她一起过,她的好意,自然要激动愉快欣然笑纳。想当年,她被宫中争斗搞的晕头转向,寿礼没准备上,也许一直存着遗憾,所以有心有空时,便送给他的一份亲自制作的礼物!

但‘万黑丛中一朵花’!想想就头皮发胀。“成吧!” 他期期艾艾地说。一时间,脑子飞速转动,已经产生了好几个念头,比如,把香囊翻转了戴,或者,她不在面前时就除下,又或者,放在内衣里,美其名曰贴身携带。但是,多麻烦!他从不戴这些劳什子!她大概闲的太慌了,居然整出这些纨绔子弟的玩意儿往他身上放。

“你慢慢绣!一定要绣好了!” 当前要务,是鼓励她制作寿礼的热情,满足了她的心意,排解她的闲愁,至于绣出来是朵花还是条龙,都无所谓,不能戴,还能看嘛。

犹恐她还要说什么,他忙截住:“这会子必须走了!再不走,衡臣他们要找上门来了。”

第99章 好看

快到南京的时候,大船换小船,康熙携眷在燕子矶上岸,风不吹草不动,星夜入住江宁织造府准备了年余的行宫。第二日,当皇帝携官员至明太/祖孝陵祭奠的时候,御驾亲临南京的消息才散布出去,顿时,全城沸腾,一时间百姓们倾巢出动,争睹圣颜。

明孝陵所在的紫金山玩珠峰下,神道戒备,御前侍卫及绿营驻扎的密密麻麻,皇帝在山上祭祀,山下的人们根本无从得见。虽然如此,紫金山下方圆数里,人山人海挤满了感戴太平盛世之恩的百姓,他们喋喋不休地讨论着,神乎其神地吹嘘着皇帝的功绩,一听到动静,都仰起头,似乎往上看就能看到龙颜,这一天,因为天子同城,连空气里都带着金光闪闪的荣耀。

祭奠孝陵是国事活动,洛英不便出席。当然她也没闲着,为了取悦皇帝的爱宠,织造、总督、巡抚等内眷集中安排了紧锣密鼓的接待活动,看戏游园宴会一茬接一茬,绝不会让主子娘娘闷得慌。

洛英原想到了陆地可以走走,散散筋骨,谁料一天下来,连路都走不成。路途上被人抬着,到了地方就坐着。身前,身后,左边,右边,乌压压跟了无数的奶奶小姐丫鬟婆子。她说一句话,再热闹的场合,都安静下来,接圣旨一般地潜心聆听她的绣口玉言;她笑一下,天大的笑话似的,人人都拿出手绢掩口。这阵仗,比当年西征回銮经过山西鄂善府时隆重数倍。她算领略了,万众瞩目的压力原来这么大,必得谨言慎行,连眉眼都不能乱动,架子一端上,时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稍有差池,让人背后取笑,她自己没什么,生怕让他没了脸面。

夜间香汤沐浴,紧张了一天的神经才得以放松,四月南京,暖风习习,她性温怕热,浴后只穿了白色纱衫儿,趿了金菊丝绣鞋,执把纨扇在水榭廊下走动,此时皓月当空,万盏水晶灯高悬,江南园林的行宫,真若琉璃世界,珠宝乾坤,奢侈华美,如梦似幻。

九曲桥上,着一袭青衫的织锦迤逦行来,到了洛英跟前,蹲身福道:“万岁爷回来了,等着姑娘过去呢。”

“这就去吗?衣服刚换上!”陪伴他理政,这身不妥帖,洛英懒怠得有些不想更衣。

织锦道:“万岁爷体恤姑娘,说无关人都谴走了,是什么样就什么样,不打紧的。还说,想这一天,姑娘必跟…”说到此,只是笑。

“跟什么?”洛英摇着扇子由织锦引路,问:“小丫头,说话吞吞吐吐地。他说我什么来着?”

“姑娘宽宏些个!”织锦笑道:“万岁爷说姑娘这一天跟孙悟空被念了紧箍咒似的,肯定满头满脑地不自在,现在大概在后悔,还不如在船上猫着清闲。”

洛英掩扇笑:“ 他真了解我,我刚才还真这么想来着!”又假意恼:“但凭什么把我比做猴子?还在背后嚼舌头根子,哼,我跟他算账去!”

“姑娘别恼!”织锦道:“万岁爷是最端肃凝正的,平日里奴才们跟前一个字都难以听到,他今天这么说,就是让奴婢带话给姑娘,不过是博姑娘一笑罢了!”

主婢们说笑间,走过九曲桥,穿过一条游廊,到了皇帝办公的沁水轩,侍卫们尽数散去,只留了二三侍女伺候,洛英迈步进门的时候,他正伏案,直到她走到他桌旁,那熟悉的香气袭人,才抬起头来。

蓬松盘发斜插了一朵玉兰,她穿着白纱衫儿,执着白玉兰缂丝纨扇,俏生生地玉立着,仿佛寒宫仙子降临,见者忘俗,康熙满腹心事,一笑间,掩瞒下去。

“天也不曾热到这个份上吧!”他从案几后站起来,走到她身旁,背靠着书案,笑道:“你怎么就穿这么少?”

“刚沐浴,正出汗呢!”她端详他:“你说不讲究,我就这么来了。”

“还出汗吗?”他摸一下她的手:“手上一点都不暖。你就是贪凉,对身子没什么好处,你有气血瘀滞的不足之症,这方面不可太任性了。”

“是了!是了!”她往他身边凑去,挽住他的臂弯,道:“那你让我靠靠,我就暖了。”

皇帝靠着书案,洛英靠着皇帝,他顺便搂住她的腰,侍女们都低下了头,织锦曲身退下:“奴婢给姑娘取衣服去!”

一时半会儿是看不下文件了,皇帝单手取下鼻梁上的金丝圆框眼镜,搁在案上,她见了,恍然低呼一声,道:“怪不得刚才看你觉得不一样,原来戴上眼镜了。以前没见你戴过?”

“有些时候了!”鼻梁有些酸,他揉了揉,说:“不常带,因为总能看清楚一些。今天上前朝孝陵,才发现真不行,那碑刻上的小字,要不是看过书有些记忆,好多都看不清。这不,回来就戴上这劳什子了!”说着叹气道:“我大概老了!不认不成!”

“老什么?四十几,阅历丰富,精力充沛,头脑冷静,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时候。”洛英急忙打断,他说自己老,仿佛无坚不摧的人猝不及防地把弱点展现出来,令她难以接受。她仔细瞧,他现在的样子,好似蘸饱了墨的毛笔,酣畅淋漓,风采正盛,但眼花的确是事实,她寻找理由替他排解:“像你这样,每天阅读大量的文件,舟楫车马,不休不止,太费眼睛了,是人都要眼花!跟年龄无关!”

“或许如此!” 他嘿然一笑,释放出惶然的情绪,道:“想起来叫人恍惚,再过几天就四十六了!人啊,不管做多少事,都要老,都要死。万岁!哪真有万岁的?朱元璋,叫花子成了皇帝,杀过的人血流堪比长江,享了极致的福,造了无边的孽,结果呢,还是黄土陇中,一堆白骨。堂皇的陵,被我这个异族皇帝用来笼络人心。以后我死,绝不修这样的陵墓,劳命伤财,一无裨益!”

大概刚祭拜了陵墓,所以感慨万千,生老病死是人类永远跨不过去的坎,他再圣明,也不例外。洛英心情陡然沉重,脸上的神色也轻快不起来了,沉默了半晌,轻声慰道:“这些老啊,死啊,真不象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想那么多,有什么意思呢?”

她的脸,就在他的脸下方,这美丽的女人,大大的眼睛窝着汪水似的,已经被他的伤感深深地带动了。她现在应该与他心连心了吧?可以说,他欢她亦欢,他哀她亦哀了。

一直这样,该有多好!孤独的路有手相携,寒冷的心也能滋出暖意,他伸手去触她青春无敌的容颜,想起阿勒善方才的奏报,关于一个面具人的奏报。

“的确没有意思!”他寡淡地回,修长的手指碰到她的皮肤了,又收了回去。

“你怎么了?”

他有好一阵子不说话,漠然地审视周遭,象忽略了她这个人似的,说:“没怎么,祭陵的感言而已。老啊死啊,我早就想透了!”目光回过来,聚焦在她脸上,遥远而晦涩,道:“现下看着你,有些担心,我让你陪我百年,这些年中,情况会不断地变化…”似乎说多了,他眉梢一抬,借刚才的话题掩饰:“到时皓首红颜,会不会太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