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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路(康熙胤禛)(131)+番外

作者: 轻轻扬 阅读记录

“脸对的上吗?”他总有些怀疑。

“从右眼到右上唇有一条三寸长的刀疤,脸是毁了,而且瘦的不像话,与六得居看到的,很不一样了!”

“什么都没说?”

阿勒善摇头,遗憾地说:“一个时辰后就断了气,因为断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皇帝拿起其中一页文稿,放远了,端详片刻,捏着负手在室内踱步,那文稿,在他的月白色的衣袂边晃着,跟白色的蝴蝶在飞似的。

这是坐落在西湖白堤旁的一座书斋,雕镂门窗镶着珍贵的玻璃,近处碧波无垠,远处青山苍翠。

四月清晨,朝阳初升,虽然关实了门窗,金红色的光芒穿过门缝窗玻璃慷慨地洒放进来。

阿勒善的心,仿佛被扯开了要做鼓面的牛皮,越拉越紧。

“赫赫!”皇帝冷笑,那笑声弹在阿勒善的心上,振的他嗓子眼疼。

“或许!或许..!”他额头上滋出汗来,皇帝不满意,他的奏报坐不实,虽然接近度超过九成。

“就这样吧!”康熙松开手指,白色宣纸飘落在地,声音好像在远处:“管他是谁!”

“奴才再去验!奴才大意了,没料到他居然会咬舌…,奴才有罪,没有十足的把握就…”

“还验什么?“ 皇帝突然提高了声音,阿勒善头顿地:“奴才…, 奴才…”

“人都死了,还验什么?“皇帝把手一甩,说:“不用验了!就这样!结案了!”

皇帝到底什么意思?先头满腹狐疑吹毛求疵,现在又急于收场?如果抓住活口,也许皇帝会满意些。 。

“起来吧!”他声气淡得很。

“……”

“怎么着?要朕扶一把?“

“奴才不敢!”阿勒善赶紧站起,从藤制帽沿下翻着眼皮往上瞄,康熙先前阴晴不定的神色已经如常。

但见他站定在面前,说:“你立了功,各位都辛苦了。此事机密,不便当众褒奖,但朕心中记得。”

任务没有完成的十分漂亮,但皇帝克制了不满,没有苛责,还表达了嘉奖的意思,体恤下情如此,阿勒善又惭愧又感动,热血沸腾全身,说:“奴才为皇上分忧,敢不肝脑涂地!皇上若有万分之一的不放心,奴才愿意重新彻查,直至余孽荡除!”

这事若细究起来,一万份子中起码有一百个漏洞。设若此人是闞闻,矮子胡同事发后去了哪里?南巡虽昭告天下,但皇帝行走路线机密,一个平头百姓,如何得知?抓捕时,不辨究竟就自尽?焉知不是皇帝替洛英找他来了?更何况,脸毁成这样,更让人疑窦丛生。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的确接近度很高,不说身高外型,皇帝瞥一眼地上的文稿,这种文字,这种笔迹,要模仿可不容易。

设若此人不是闞闻,他背对阿勒善,浓眉高企,幕后必有人乔装闞闻做幌子。此人死后,幌子产生了作用,那么潜藏在幕后的人,包括真闞闻,大概会越来越猖狂。

不管哪种可能,都把此人当作闞闻比较好。

“这世上哪有万分之一可以放心的事,办到这份上,你们已经尽力了!”康熙转头,瞧着阿勒善发黑的眼圈,关切地说:“好几晚没睡个囫囵觉了吧?眼下在行宫,有行宫的驻卫,你们今儿歇着吧!”

阿勒善嗫嚅着,想说点什么,但说不出什么,只得垂头,又感恩又含愧:“谢圣恩,那…那…奴才这就退下了!”

皇帝微颔首,从这一头踱步到那一头,站在窗前向外望,水面初平,绿杨阴里,丽人三四,中间那人,穿着鹅黄衫子,像黄莺出笼似地在陌上翩跹。这些日子,确乎拘着她了。

阿勒善退至门口,皇帝问:“明日女眷怎么个安排?”

“杭州知府安排了游览千年古刹灵隐,但姑娘说她不信佛,不想去。”

“让她去!”

“这…”

“朕让她去,她会去的!不管信不信佛,灵隐还是值得一游。可惜朕有政务,否则也去烧个香,释伽牟尼面前…”他笑一声,道:“求个江山长治久安!”

“奴才即刻吩咐下去,灵隐立时戒备。”

康熙略思忖,说:“外围谨慎一些。入了灵隐,不用太拘束,像先头那样看的紧,她不喜欢。”

踱步到阿勒善跟前,又说:“毕竟,那人已除,暂无近虑。这是朕的意思,传达下去。”

阿勒善已去,他步出书斋,春朝煦日,柳丝凫娜风无力,他立在柳下欣赏了片刻湖外翠山,从腰间系着的银丝扇套中取出湘妃竹扇,拨开拂面柳枝,转过身子,向着洛英行来的方向迎去。

青口履,月白袍,白玉束带,陌上行来的人,手持折扇,姿态闲雅,形容伟俊,远望着,洛英嘴已抿起。

即至跟前,她伸出手,他牵住了。

“不多睡会儿?这会子就起来了?”

“睡不着,这儿太美了!”她舒畅地看着碧水黛山青草绿荫。“我以前来过杭州,但好像没到过这里。”

“是六年前南巡那次吗?”他随意地问。

“可不是!”她偏了头看他,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那时你可不愿搭理我,船上我撞了你你话都不说一句,在茶馆我看你老大不高兴似得瞧都不瞧我一眼。”

“哦?”她心无旁骛地提当年往事,好似往事简单地只有他俩似的。

好几次的试探,已经可以确定,她脑中只记存了一部分记忆,那些不堪回首的,也许她太想逃避,所以都被潜意识抹走了。

“当时船上茶馆,还有很多其他人在,就算有心,也不便搭理你啊。”

“好像是有很多人!”她颇思索一番:“但是那些人呢,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的记忆还是不够好。”仰起头笑:“大概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吧?”

“是,都是不打紧的人。”他笑起来:“你的记忆没问题,记得重要的就成。看来,我要跟你学,鸡毛蒜皮都在脑子里,瞎操心。”

洛英疑心他挤兑她,但也不在意,只笑道:“你什么意思?嘲笑我没脑子?”

皇帝哈哈大笑,携着她的手在柳下漫步,说:“恁得多心!夸你都不成吗?脑子太多有什么好处?恰如其分才好。”

初听悦耳,又总觉得不对味儿,她品了半天,一边甩他手,一边笑:“骂人不带脏字!欺负人!”

他擎紧了手,她反被拉回去,身后正好一棵古柳,他靠在树干上,把她罗致到身前,说:“真没有挤兑你的意思。你这样多好,少想些,人也快活,正是我所希望的!”

柳冠如盖,袅晴丝似天然的绿色帘幕,把靠在树干上的人儿遮掩起来,侍女们早就退到视野无法波及的地方,依偎在他怀里,她的心就像个瓶子,他的亲抚和低语,似蜂蜜,一点点地往里灌,此刻将快满了。但再多的蜜,灌足了,夜静独思时就漏走一些,因为那瓶壁有个洞,她不敢看也不敢提。或许像他说的,少想些,人才快活。

春风摇漾,吹起似剪柳叶,风把她的发丝送到唇边,她身上的幽香占据了嗅觉,他心酥软下来,其实方才那会儿,有一阵子也在检讨,为了儿女私情,赶尽杀绝的做法有些过头。但这会子,想明白了,为了留住她,一切手段都使得,该铲除的人应该铲除,该教训的人也须得教训。

“明儿个去灵隐吧!”脸贴着脸,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我不想去,你又不去?”她的心飘忽起来,如同随风飞扬的绿丝,又如同随着绿丝一起舞逸的自身穿着的鹅黄色的纱。

“我有别的事。你去吧!代表我,安抚浙江官员的内眷。”他放缓了语调,每个字都带着点慵懒,像滑溜的纱,兜罩着这片柳荫。

她杏眼惺忪,有些困倦似的:“我是最不愿意交际的…”

“为了我!帮我烧支香,在菩萨面前赎点孽!“ 他揉捏着她淡红的耳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