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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路(康熙胤禛)(28)+番外

作者: 轻轻扬 阅读记录

这样的声音,口音和腔调,除了她,还有谁?胤禛立时抬起头,往月华门下的长廊看去。

只见明灯高照的廊下,不远处,一高一矮亭亭玉立两名女郎,矮的那位穿着蓝色宫女服装,手上持一盏水晶宫灯,高的那位,穿粉色彩菊翻毛皮氅衣,梳斜云发髻,端的唇红齿白,清丽无双。

“洛英!“

“四爷!“

两人同时喊出来,一个人脸霎时白了,另一个人惶惑间低下了头。

他心一下子悬起,茫茫没有着落,顾不得宫规,推开跟前碍事的小太监,大步走到她跟前,那使女勇敢地挡在洛英前面,被他一把拉走,他眼睛直直地盯着她,这时间大概明白了,但不死心,沙着嗓子问出愚蠢的问题:“你怎么在这儿?你不该在畅春园吗?”

“我…我…”她支吾着,难堪着,心里发虚,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欠了他什么似的:“我…被调配到这儿来了。”

调配?他有一瞬间的侥幸。然而,她身上的衣服哪里像宫女的装束?他极速思索,时间轴步步后退:他在恬池问起皇帝,她那样的神情;传说皇帝在畅春园养了一位宫女;木兰围场时皇帝为了宠幸那名宫女,推迟了土谢图格格的婚礼;怪不得,那天她求他带她走,原来,那是最后的机会了。

阿玛,最让他崇敬的神,占有了她,这世上他唯一放在心头的女子。

多么欢呼雀跃充满希望的一颗心,瞬间掉下来,落到深不见底冰冷穷岌的角落,他又急又气,抓住她的肩,长长的眼睛似乎喷出火来:“你…你…!”

如蝉慌地团团转,小太监更不敢阻拦他,洛英愕然,试图拉开他,说:“你怎么了?放开手。你弄疼我了!”

此时,胤禛身后响起了温顺平和的声音:“ 四爷。”

是李德全,胤禛颓然松手。

“万岁爷吩咐,让奴才亲自送四爷去见德妃娘娘。奴才方才偷懒疏忽,请四爷恕罪。” 李德全说着,使了个眼色给如蝉,如蝉赶紧拉开洛英往前走去。

“四爷,奴才给爷带路。天黑,路不好走,爷小心脚下。“ 那圆胖子提过小太监的灯笼说。

主婢二人心神未定地来到乾清宫西耳殿的凤起门口,门关着,如蝉刚敲门,门开了,顾顺函从门后走出来,给洛英打了个千,说:“万岁爷吩咐,今晚还得找人议事,一时停不下来。姑娘不用陪了,早些回养心殿歇息去吧。”

第22章 除夕

洛英有疑虑,但没有人证实。虽然养心殿走到乾清宫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但他要是不让她见,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顾顺函传过一次话,神情颇古怪,话讲得言不由衷:“快过年了,万岁爷有忙不完的事儿,知道姑娘不耐这些俗礼,身份上也不方便参与,这些天就少见面吧!等忙过这阵再说。”

连如蝉都大概猜到了,她怎么估摸不出缘由。

但这个缘由也太过牵强了?胤禛有什么想法她不知道,她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做,照个面,说几句话,至于这样小题大做吗?要不,本已经厌弃她了,找个理由做决定而已。

可是又不像。

那日中午,他还从乾清宫过养心殿看她,见她在抄词,道:“你什么都好,就是这一手字太有碍观瞻。”说着,握住她的手教她握笔的方法、运笔的手势等,教了一阵,放开手,让她自己试试看。

她写了几个字,自己也觉得难看,便把毛笔换成画画的炭笔,调皮地自辨:“笔不好,我用这笔写要好看许多。”

说着,顺手写了几个字,没成想,落在纸面上的竟是几个英文字母。

他意味深长地笑,她吐了吐舌头,倒也无所谓,朝夕相处的两个人,彼此都没有戒备,生活细节、琐碎闲谈中,露馅的地方多了去了。

他刮着她的鼻子,笑道:“跟你这个洋人谈书法,简直对牛弹琴!”

她皱着鼻子撒娇:“怎么是洋人?明明是中国人。你看,又没有红眉毛绿眼睛!”

他浓眉上扬,说未必没有,或许只是没有看真切,于是凑近看,她吃吃地笑,说看得太近,后悔了,不给看了。两人追逐起来,跟嬉戏的孩子似的,他走进养心殿的门时还一肚子的事,这个时候全都忘记了。

终于把她捉进怀内一番捉弄,又看到摊在桌上的字,揶揄道:“ 你给朕的信简,朕看了几个字,膈应得饭都吃不下。多好的情意,都糟蹋了。”

她想起那些龙飞凤舞,也笑起来,却好歹一番心思,被他用来玩笑,啐道:“对不住了,影响你的食欲。以后再也不给你写信,一个字也不写,但愿你胃口好。”

他哈哈大笑,但李德全在叩门催了,只好起身,临走时,象老师似地布置作业:“玩笑归玩笑,字还是要练。限你今儿把这首《声声慢》好生写上十遍,晚上拿来朕过目。”

待他走后,她翻出几本字帖,练了一阵,然后认认真真地抄了十遍《声声慢》。晚上八点,按两人的约定是去乾清宫陪伴他的时间,她揣着这一沓纸,不料在半路上与胤禛不期而遇,随后便在凤起门口吃了闭门羹。自此,他杳如云鹤,留着她疑恨悠悠。

如果为胤禛,那是一场误会,可以说清楚。如果突然不爱了,一拍两散时,就把东西还给她,让她离去,虽然难免要伤心一场,也比现在这样不明不白不理不睬,把她扔进油锅中翻滚煎熬要强。

所有宫殿张灯结彩,欢喜过大年,养心殿成了紫禁城内的独立小世界,这一圈用红色围墙环绕的院落,人迹罕至,她抄的词真是应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到了十二月二十九这日,顾顺函光顾了一次,送来些许过年的饰物,秦苏德和如蝉披挂一阵,门上墙上终于有点红色,显示着零落的喜气。

怕洛英问起,顾顺函送了饰物之后,连盏茶都不喝就说忙,掉头就走。

养心殿虽然殿门紧闭,翌日天未亮便闻得礼乐鞭炮声响,围墙外甬道上脚步声震,随着日头越来越高,阵仗越来越大,正午时分,礼炮数门震耳欲聋,三呼万岁不绝于耳,整个四九城估计都听到了动静。德子如蝉出殿看热闹去了,洛英坐在廊下,望着前方被红墙包围起来的一方空地,这一天,天空晴朗,阳光明媚,冬之末,人在阳光下,当不会太冷,她却丝绵锦袍外再套猞狸皮毛长比夹,手里捂着掐丝珐琅的黄铜手炉,虽然如此,还是觉得阵阵寒意从骨头里散发出来。

据说东西十二宫全汇集起来了,从坤宁门到乾清门正在进行盛大的庆典,就跟当时在木兰围场看到的一样,彩旗招展,歌舞升平,主宰一切的他,此时必然神情肃穆,姿态雍容,想当时,她还能远远地瞧他,可现在,她自觉已经失去了作为观众的资格,不想,不敢,不能,就算有人硬把她拉出去,也要拼了命地逃回来。

没有人拉她,她在廊下看着晴空听着喧闹痴立了一个时辰,如蝉德子看热闹回来,为了照顾她的心情,关于盛典一个字也没说。日头西移,声音渐渐地远去了,黄昏时分,鼓乐声又起,不过因为集中在三大殿,不似日间在乾清门时那么刺耳。

还是顾顺函关照,专门让御膳房为他们做了一桌席面,如蝉德子原以为今晚没着落了,正在愁苦,这下倒也说得过去,总算可以吃上一顿丰盛的年饭。

两奴才依着规矩,一定要让她先吃,她看着一桌珍馐佳肴,听着隐约的喜乐爆竹,顿时悲从中来,只想落泪。

德子想宽慰她,张了半天嘴,说什么都不妥,吐不出一个字来。

还是如蝉伶俐,劝道:“姑娘,总有万千愁绪,也要过好年再说。”

什么愁绪?不过困旅羁客,又被人遗弃罢了。她夹一口菜,送入自己嘴里,说道:“我吃过了,你们也来吃。反正我不是主子,从来也不曾把你们当成仆人,不用顾忌什么主仆规矩,大家一起过日子而已。只是耽误了你们,跟着我这个没指望的人。请你们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