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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世清秋(32)

作者: 姜谈 阅读记录

顾敬之往软背上靠了靠,“我倒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你。”

轻寒只以为他说的是白萍舟的事,便是没来由的一阵怨怒,“那赵司令一看就是安了坏心思的,你若真让他带走了白小姐,还指不定会出怎样的事儿。”

顾敬之尽是无所谓的样子,道:“能出什么事。”

轻寒见他毫不在意,顿时生出了几分的疑惑,他与那白萍舟不是关系匪浅么?这按理来说,今日之事应当令他十分不悦才是,可他反倒像是与之无关一样,更是在赵孚生出言意欲带走白萍舟时,未表现出任何拒绝之意。她正想开口问些什么,车子却是“吱”得一声,停了下来。

顾敬之吩咐道:“把白小姐送到客房去。”

轻寒下意识便脱口而出,“你为何不自己送?”

顾敬之戏谑道:“你不是不准别人碰她么?”

轻寒知道他这是在故意打趣自己,可心里却是不知怎的,忽就泛起了一股气恼来,连带着开口的话亦带着些酸涩,闷哼了一声,“不过是那赵司令又老又丑,如若换做是你,我自然是不会横加阻拦的。”

这话里微酿的酸意,倒是令顾敬之的心中一动。他侧过头又看向她,只见她微微蹙着一副柳眉,正凝神望着外头的一片夜色,那银亮的月光照进她清澈的眸子里,就好似天上拨云散雾后的星辰般璀璨。这么想着,他的唇角便不禁往上牵了牵,却是挂起一抹笑容来。

☆、08 迷雾尽散,一瞬天荒(3)

开车的侍从迎他们下了车,才回去看那白萍舟,只是她已是烂醉如泥,走也走不得,搀也搀不了,便索性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这才顺利送到了客房里。

由着夜色已深,天又这样冷,轻寒不好意思再差使别的仆人起来,便让打发云姻去看顾白萍舟,可这云姻倒是一撇嘴,道:“我守了这大半夜,可不是为着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云姻,”轻寒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白萍舟,生怕她会听见似的,不过见她仍是紧闭着眼的,才略略安心些,轻声道:“要实在不成,那白小姐便我来照看,你去歇着罢。”

云姻到底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听得她如此讲,便是宁肯自己来受这万般的气,也不能够让她去伺候白萍舟的,“那我是更不依的,可不能让她占了上风去,您就安生睡去罢,我照看着便是了。”

轻寒轻笑着出门去,她明白云姻嘴硬心软的性子,自然是拿那话来故意诳她的。虽说,由着她自己来照看本也无可厚非,只是晚间的时候喝酒喝得猛了些,现下怕是真正上了头,反觉着有些发晕,匆匆洗漱之后便睡下了。

顾敬之看着她房里的灯灭去,却依旧是神思清晰,毫无睡意。他换了居家鞋,悄无声息地走下楼去,从酒窖里取了一瓶酒,便独自一人在餐厅里饮了起来。鲜红色的液体在剔透的高脚杯中微微漾着,明亮的电灯光照进来,是一片的流光溢彩。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以至于是如此的清醒,又或者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试图用酒精来麻痹自己,想着这样总能有些许的困意。

昏暗中,一对金莲细足,着双藕色的光面软缎鞋,悄然靠近。顾敬之只略略抬了抬眼角,便又继续往杯中倒着酒,头也不抬地道:“舍得醒了?”

白萍舟见吓不着他,便索性笑着大步走上前来,纤细的身段就像风中的柳条般柔软,“这么好的酒,四公子居然一个人躲着喝,可真不够意思。”

顾敬之道:“白小姐千杯不醉,我若是叫上了你,只怕是一滴都要喝不到了。”

白萍舟听了这话,倒是咯咯地笑了起来,“赵孚生那老儿,倒是说对了一句话,果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你就不怕,我真将你送了那赵孚生?”他忽然问。

“不怕,这不是有你那位善心的夫人么,还有,”白萍舟端过他的酒杯,啜了一口,“你当真也是舍不得的,不是么?”

只这一句话,便是滞住了顾敬之的眸光,亦是滞住了廊柱后头的人。

轻寒原本只是起床想要喝些水的,却想着这数九寒天的,虽说屋子里通着热汽管子,但云姻免不了进进出出,到底是更深露重,就打算为她热些牛乳送过去。意外见到餐厅里亮着灯,于是端着颗好奇的心,却见到了最愿意见到的一幕。

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她趿着双绒鞋,踩在那软绵的地毯上,发不出一丝声响。自始至终,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亦不曾看见她仓皇离去的背影。

自是一夜到天亮。

自鸣钟才敲过七下,轻寒便叫了辆车往街上去。昨夜几乎一夜未眠,她一上车便靠着车窗,竟就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分,已是艳阳当空。那暖橙的阳光照到积雪上,就成了雪亮的一片,明晃晃地刺人眼睛。

司机早已十分识相地将车停了下来,这会儿见她醒了,便问:“夫人,已经十点钟了,要不要回府用餐?”

轻寒想了想,道:“不回了,去畅春园。”也不知是循了些什么念头,畅春园三个字便脱口而出,她不想回去,却也到底耐不住,想要瞧一瞧白萍舟走了没有。

白日里的戏园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大场戏,皆只是些杂碎的表演。不过这里倒有个新鲜的规矩,便是会在午间的时候,即报上晚上的戏目,白萍舟自然十有八九是在场的。轻寒要了一间上等的雅间,在二楼最里头的位置,能将台上人的一颦一笑,都瞧得清清楚楚。

她又叫了一桌子的菜,却连筷子也不曾动一下,早已经过了午间的用餐时间,她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有小厮上来询问,是否要将菜撤了再换新的,唤了她两声亦是毫无反应的。那小厮便是不敢再问了的,生怕恼着了她惹来祸端,正欲退下之际,她倒突然起了身,“不必换了,若是见着外头有可怜人,便替我施舍了罢。”说罢,她又往小厮手里塞了些散钱,算是当劳苦费。

拿了钱的小厮十分开心,连连唯诺地跑到前头替她开了门。戏园子是围廊式的,以至于这门一开,她就瞧见了对头的包间里进去两个人,不是旁的人,正是陆兆坤父子。轻寒略略垂了垂眼,生怕万一他们回头,撞个正着。

可不过半许,便又有一人匆匆往他们包房的方向走去,她细细一瞧,才发现居然是那盛有良,立时觉得疑惑。于是她打发了那小厮,鬼使神差的竟就绕过围廊,直直往了对面走去。由着是白天的缘故,戏园里本就没什么人,二楼的雅间更是空空荡荡的。轻寒见门口亦无人把守,就大着胆子在外头听了起来。

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轻寒听得十分吃力,连呼吸都摒了住,生怕错过一个字。她听见是陆兆坤的声音,“盛先生,我们怕是被算计了。”

盛有良道:“无需担心,他行事倒也算磊落的,不至于为这点钱财,来算计你我,反倒坏了自个儿的名声。”

陆兆坤道:“盛先生手掌这大半个北方的商脉,自然有恃无恐,只是陆某到底不过个小角色,这么大的一笔军火,可是难以下咽的。”

屋里一下安静了下来,轻寒一听得“军火”二字,心里便是“咯噔”一下,后背亦是直冒着层层冷汗。这时又传来盛有良的声音,似乎是轻笑着道:“听陆先生此言,这是信不过我了?”

陆兆坤道:“我自然是信盛先生的,若不是如此,也断不会做出害人性命的事来。”

“陆先生可不能成了瞻前顾后之人,那人也不尽然被你我所害,想来也是他自个儿命薄,连这牢狱之灾都捱得过,却是躲不过天意。”

犹如一道惊雷闪过,轻寒顿时猛地一个颤栗,整个人立时便僵在了那里,一股寒意自脚底贯穿全身。她几乎是动弹不得了,冰凉的手掌紧紧掩着嘴,和面色一样的惨白。她生怕自己会叫出声来,只是喉咙里翻腾着,却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