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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世清秋(55)

作者: 姜谈 阅读记录

顾敬之缓缓地摩挲一把枪杆,转而将它递给严旋庭,道:“赵孚生图谋不轨,意欲以联合之名,行谋逆之事,于潜逃途中,就地诛杀。”

他这一句,字字掷地,眼里的杀戮之气,在字里行间翻腾而上。顾信之瞧着他,心里确是划过了一丝的怵意,可又被计谋得逞的自得所替代,挑眉努嘴地点了点头,“如此不义之人,确实该杀。”

顾敬之已然失去耐心,“不知现在,大哥的客人是否可以进城了?”

顾信之双手背与身后,步态何其闲适,他慢悠悠地晃到顾敬之的面前,含笑低语道:“你总算是……做对了两件好事,一件便是当初给了我的一条生路,另一件……就是现在对我大开城门。不过倒是让我发现,似乎两件事情都是出自于一个原因,”他啧了啧嘴,“原来…这就是你的软肋。”

软肋,没错,她就是他的软肋。

顾敬之心头一紧,他竟会让自己有了如此弱点,不管是当初大太太的挟持,还是现在被顾信之所困,她都是那个,唯一能够让自己妥协的原因。如此短处,又岂能不让人利用。

但即便从此以后,他再不是铁壁铜墙,滴水不漏的,可那又如何?既不知所起,那便一往而深。

一人之周全,他还是护得起的。

赵孚生已死,顾信之便接手了他的人马,亦是住进了昔日的赵公馆。

一个浑身瑟瑟发抖的女子,跪坐在顾信之的面前,她的头上罩着黑布的头套,看不见面目,只能听见隐约传来的啜泣声。

女子的背后站着一个人,穿着白布衫与黑褂子,看见顾信之向自己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便随即意会。他一把揪住女子的后衣领,就将她提了起来,女子被吓得立刻大声呜咽起来,全身颤动的愈加剧烈。她被从后拖拽着,扔到了一辆车里,车子是开到军政办事处去的——确切的说,是往竹音汀去。

自从顾家被烧成一片灰烬后,顾敬之便索性在这竹音汀安了家,他遣散大部的仆人,只留下了府里原本的几个老人,与一些手脚灵活的年轻佣人,而竹音汀自然也就成了半个顾家官邸。

顾敬之正坐在大厅里,看着眼前被摘去面罩的女子,那便是顾信之口中的“客人”——一张见所未见的陌生面孔。他的脸色一寸一寸的阴沉下去,周身笼着冷冽肃杀之气,尽管是在这样的夏日里头,也足以叫人见了发寒。

他浑身是紧绷着的,生冷的字句像是从牙齿缝里勉强挤出来,“你是谁?”

女子像是见了阎罗鬼煞一般,害怕得“扑通”跪了下来,“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他们只是让我乖乖待着,他们……抓我过来,不要……让我不要乱说话,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城门下的人也是你?”

女子猛地点头,“是我……是……他们用枪指着我,我,我不敢说话……”

顾敬之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中了圈套,只是心中最为记挂的依旧不得寻见,一时间忧心与急迫一齐袭来,他震怒而起,欲率人前往赵公馆。

那女子却又想起什么,“他们……还让我给您带句话,说,劝……奉劝您,行事三思。”

顾敬之只觉得,太阳穴的神经在突突地跳着,一股热血直冲到头顶,无温的眼眸里夹杂着噬人的欲望。他只瞧了眼跪着的人,并不为她的话所动,更不畏那其中深意所惧,毅然决然地迈开步子。

今天,他必须找到她!

☆、14 祸起萧墙(3)

罗轻寒是一路小跑着进来的,跨过竹音汀的门槛,在院里与顾敬之遇了个正着。

她往常都是着中式衣物,今日却穿了一件并不曾见过的洋装,为了行动方便,手里还提起了那略长的裙摆,迎面遇上他带着一群人怒气冲冲地往外走,便停下急匆匆的步子,“这是……要往哪里去?”

顾敬之显然是愣住了神,见她就这般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方才升腾起来的怒意,就像被水浇灭了的火苗,只是焦灼却不减分毫。

他上前几步,有些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肩,生怕自己一个用力,眼前的人就会飞走了一样。他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游移,呼吸略略有些颤抖,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回来了……”

后头的卫兵在严旋庭的带领下,分列两队,从他们的两侧绕行而过,走出了小院。轻寒的疑惑愈深,“方才我往府里去,才知道出了那样的事,好端端的怎么就起了大火?你有没有事?府上的人可都还好……”

顾敬之好像并没有听她在说些什么,对于她一连串的问题都置若罔闻,没有回音。他只是看着她,眼神深邃又有着失而复得的光彩,仿佛整个世界都仅是她一人而已。

轻寒又道:“这几日待在莫宅,倒真是什么都不闻不问了……”

“你说什么?”顾敬之的双手微微收紧,话语里带着不可思议,“你说这几日,你都在莫家?”

她点了点头,“前天一早,莫家有人来了电话,说是晓棠与周先生闹了别扭,连着几天都水米不进,我一时心急就直接赶了过去。可后来,我分明是让人挂了电话回府的。”

这样的巧合,倒真是令他一时之间毫无头绪。顾信之,莫家,这两者之间又会有什么联系?难道,这想当然的巧合,却并不是巧合。

轻寒亦是一头雾水,那日,一听得莫晓棠的情况这样严重,她便直接往莫家赶去。莫晓棠的模样十分憔悴,看来是真的伤心极了,见她来了,原本空洞的眼神才起了点点波澜,委屈却又伤心。她见一时之间定是抽不开身,便让莫宅的下人替自己挂了电话回去,但现在看来,这个电话却是并没有打到的。

只是这其中,又出了怎样的波折,顾家又为何突起大火,轻寒百思不得其解,正欲细究,却被冲出来的云姻打断了话。

云姻亦是几天没有见着她了,直以为她是出了什么差池,也不管还有旁的人在场,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小姐,你到底去哪里了?我还以为要见不着你了……”

顾敬之皱了皱眉,“旁的事情之后再说,你先去歇一会儿。”

云姻这才反应过来,忙止住了抽抽嗒嗒,抬起袖子抹了把脸,又上前搀住轻寒的手臂,就像是扶着个重伤的病人一样。

不过这几日,她倒是真的不曾好好休息过,就连换洗的衣裳,都是暂时穿的莫晓棠的。她往二楼走去,又向跟在后头的云姻问话道:“那日,我让人从莫家挂来的电话,你接到了么?”

云姻道:“电话?什么电话?这几日,我都不曾接到过。”

轻寒拧眉回忆,心中更生蹊跷,那仆人分明是来回过话的,还特意说是自己身边的云姑娘亲自接的电话。云姻自然是不会骗自己的,便只能是那仆人在说谎,可她又为何要这样做?

休息了两日,轻寒整个人便神清气爽起来,脑袋也愈发清醒,只是对于那些事,左思右想仍旧不得结果。

她从前堂走到小花厅里,又从小花厅走到院里,并未找到顾敬之,看样子他应当是又到前头办事处去了。凭白无故出了这些事,他现在或许正是焦头烂额,偏偏自己还乱上加乱。

严旋庭从廊下出到院里,正往外头走去,便被轻寒瞧见了,她忙喊住他,“严副官,请等一等。”

“夫人。”严旋庭微微颔首。

轻寒说道:“我有一些事,想问一问严副官,可否耽误您一些时间?”

严旋庭道:“夫人请问。”

轻寒略微一顿才开口,“顾家的大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严旋庭心知她定会询问此事,但打从一开始顾敬之便嘱咐他,不可将这几日的事告知于她,尤其是顾信之的返城。只因当初的放虎归山,与眼下的被逼无奈,皆与这位少夫人有着多少的关系。顾敬之是怕她担忧与自责,关于这点,严旋庭亦是清楚,于是骗说道:“只是不小心走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