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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年郎(47)

作者: 赏饭罚饿 阅读记录

项桓正要点头,却听她低低补充,“否则,我很可能会死。”

他闻言目光一闪,抬眸望向她。

*

小院子本是宛遥的住处,从前她偶尔待得晚了,又碰上关坊门,便会在这里宿上一宿。但平日里不怎么来,好在此地偏僻,学徒和帮工也不会擅闯,故而陈文君一连住了七天都相安无事。

和宛遥这样的小门小户不同,她是实实在在的金枝玉叶,十指不沾阳春水,皮肤娇嫩得令人羡慕。

“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宛遥诊脉完毕,替她将手放回被衾之中,温和道,“再吃一两副药应该便能痊愈。”

“回去之后,大概半个月内还会有畏寒的症状,要注意保暖。”

陈文君躺在床上,一面听一面轻柔的点头。

“记得多喝水,多晒太阳,时常走动。这样才能尽快好起来。”

她看着眼前眉目清秀的小姑娘,直等她说完,才含笑感激道:“谢谢……”

“这些天,辛苦你了。”

宛遥忙着收拾茶碗,“其实我并没有怎么照顾你,你该多谢谢秦大哥。”

“如果不是他找上我,我也没机会救你。”

“真不好意思。”陈文君柔声说,“他威胁你了吧?”

这句话来得令宛遥措手不及又莫名其妙,拿不准自己应该怎样回答比较好,于是习惯性的客套:“倒是……倒是没有。”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的。”对面的姑娘笑容明朗和煦,“别看他那个人长得人畜无害,小时候被我爹挑去选作家中死士,许多事耳濡目染,真狠起来也是六亲不认。”

“……”原来你知道啊。

“陈姑娘有什么打算么?”宛遥问她,“我听闻,梁司空如今被革了职,你病好之后……还回去吗?”

“这个啊……”陈文君垂下眼睑,似乎显得为难,“嫁鸡随鸡,出嫁从夫,梁家虽败,却也难说父亲会同意我回家,毕竟这是舅舅赐的婚。

“舅舅在朝堂上便是说一不二的存在,我们家亦是依附他才得以占得一席之地,若没有舅舅的首肯,只怕父亲也有心无力……”

言语至此,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她仓皇戛然而止,见宛遥也有些局促,才冲她笑笑:“我失言了,让姑娘见笑。”

宛遥摇头说不要紧。

陈文君轻轻叹道:“家大业大,肩头的担子也就沉重不堪。有时候,我也很羡慕姑娘这样,干干净净的人。”

宛氏在几十年前也是魏朝大族,但经历了长安沦陷与凤口里兵变后就逐渐凋零,哪怕作为族中唯一走上仕途的宛延,也不过只她一个独女而已。

宛遥并不能想象如陈家那样上上下下数百口人的复杂盛况。

炉子上的药已经煎好,她朝小医士谢过,端起托盘折回院内。

在宛遥走后不久,学徒才发现她遗落在灶间的荷包。

“桑叶——”医士唤了半天不见人,只好对学徒道,“那小子不在,你跑一趟吧,把这个给表小姐送去。”

第31章

陈文君睡得很香, 宛遥是特地等她入睡之后才端药进来的,做这种事到哪儿都需要隐蔽。医馆人来人往不方便, 院外也有被发现的危险, 即便如今在室内,也得防着她突然醒来。

宛遥在门边见得左右无人, 照例把碗放在桌上,取出小刀。

这柄是项桓另给她的, 说是刀刃削铁如泥, 不必如之前那把似的留下太森然的疤痕,就是锋利了点, 得小心些使。

腕上的伤还未愈合, 倒是不必使刀了, 她咬着牙崩开伤口, 怕浪费,仔细地将血灌入药碗之中,一滴不敢剩。

陈姑娘就快痊愈, 用药也不用那样猛,只需稍加些许就行。

然而还没等她收回手,耳畔冷不防听到一声轻响,好似有何物砸在了地上。

宛遥蓦地抬头。

门前躺着她的荷包, 目瞪口呆的小学徒正定定地看着这边, 像是灵魂出窍,随后又难以置信地扫向床上的陈文君,她的脸颊边还有桑葚状的紫斑未消褪。

宛遥从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明显地发觉了什么。

相安无事了那么久, 实没料到在此时会有人突然出现。

她向前走了一步,那小学徒就不自觉地往后退。

“不是的……”宛遥喃喃自语,她想解释些什么。

但在踏出第二步的时候,小学徒的眼神就变了,旋即猛地转身,拔腿飞快的跑出去。

“小然……小然……”

宛遥追到院外便停了下来,她感觉到自己手脚的冰凉,四肢疲软得根本不听使唤。

*

这件事造成的后果并不似山崩地裂的那样快,倒有些像潮水侵蚀岩石,是一点一点慢慢倒塌的。

医馆的小学徒第二天便跑来求她了,跪在院中不肯走。

“表小姐,求求你了,您救救我奶奶吧,她快七十的人了,真的经不起折腾。”

“表小姐……表小姐我知道您能帮我的!”

“您就发发善心吧……”

宛遥被他堵在门口,几乎挪不了步子,她颦眉苍白的摇头:“你求我也没有用。”

“我不会治这种病,你找错人了。”

“表小姐——”小学徒再次拦住她,噗通一声在她面前下跪,“我都看见了,您可以治的,宛大人不也是被您治好的么?”

“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您放心,我发誓,决对不会说出去!”他信誓旦旦地比出三指来,然后又磕头。

“求您了,救我一次吧……”

宛遥忙往后退了一步,紧盯着他,手指却渐握成拳。

项桓凝视她神情里的挣扎,掌心包裹住她的拳头往后拉了拉,压低声音提醒:“不能再治了。”

“这就是个无底洞,你会死的!”

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眉宇间拧着一股千头万绪的结。

这个时候,宛遥的身体其实已然大不如前,长时间的失血使得她体重急速减轻。项桓狠狠咬了咬牙,握枪挡在她对面,“干脆让我把他绑了,省得他张口胡言!”

“不要。”她立刻拽住他衣袖,生怕项桓一个箭步冲上去。

“你能绑他一时,又不能绑他一辈子。”宛遥疲惫地叹了口气,“是我疏忽大意了。”

她看向身前长跪不起的小学徒,一时也萌生出前途未卜的迷茫来,只能道:“算了,你明天过来取药吧。”

宛遥闭目深呼吸,继而眉头紧锁地折回院内。

背后的小学徒连声道谢,额头磕得砰砰作响。

项桓跟在她后面,经过那学徒时,趁宛遥不注意仍把枪锋递在了他脖颈下,低声威胁道:“要敢泄露半个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陈文君同秦征正等在屋内,她的病已大好了,气色如常,看见宛遥过来却显得比之前还要发愁。

“对不起。”她担忧道,“给你添了那么大的麻烦。事情闹成这样,全是我们的不是。”

宛遥摇头宽慰她:“没关系。”

她越客气,陈文君心中也就越内疚,然而如今的自己,夫家败落,娘家也不能回,实在无法为这个姑娘做些什么。

情急之下,只好拿肘子去碰了碰一旁站着的秦征:“你也说句话。”

他回过神来,看了陈文君一眼,于是很顺从地朝宛遥作揖:“秦征鲁莽之举,未承想后患无穷,姑娘若有吩咐,在下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说完后自己又琢磨片刻,朝陈文君提议道:“不如,我去把那个人‘以绝后患’?”

“……不行!”

宛遥:“……”这个更厉害。

然而即便如此,情况却仍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消息不知是谁走漏的,自学徒离开后没几日,素未谋面的京城百姓就陆续上门求医,一窝蜂似的挤在药堂,连门槛也给踩坏了数个。

陈大夫被围在人群中,解释得口干舌燥却也无济于事。

“这都是以讹传讹的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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