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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妃传(97)

作者: 金无彩 阅读记录

沈敦在旁边看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这个罗氏,怎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呢?小叔也是,一向都帮着德孝,站在自己这边,这回怎么竟然帮着外人打我的脸?

沈信文瞧见父亲的神情,眼珠儿一转,便上前一步,赔笑道:“如今也近午时了,小爷爷莫走了。就在这里用午饭吧。恰好我跟两个弟弟都在,很久没好生陪您用一餐了。择日不如撞日?”

沈敦眼睛一亮:“正是,小叔,就在这里用饭吧?”

神出鬼没的沈濯顶着干干净净的小脸儿冲了进来,笑嘻嘻地拉住了沈恒的手:“小太爷,我洗了脸,您瞧瞧。”

沈恒仔细观看,见沈濯的面上既无胭脂又无翠黛,极为满意,连连颔首:“前唐末期,有一首《贫女》,里头有一句诗写得极好,可为天下女子楷模——”

沈濯啊啊地叫着跳起来,兴奋地说:“我知道我知道!先生教过: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

沈恒笑得一张老脸成了一朵花:“正是!我们濯姐儿如今便是如此,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正是最好的年华,那些东西,不要往脸上乱抹!”

他是最讨厌看见小女孩儿化妆的,偏沈洁什么话都听他的,唯有此事,怎么说都不肯改。

可沈濯,却几乎是立即马上便认同了他的话。

罗氏在旁边纳闷。

先头的女夫子肯定不会教这种诗词。而孟夫人……孟夫人果然教了这句诗,想必沈溪早就拿来去韦老夫人跟前争宠了。

此句乃是劝女子休争妆容奇巧,习练本分技能的话,若是京城沈家有一个人提一次,想必会立刻被奉若圭臬。

可她真的一无所知。

——微微这是想做什么?怎么忽然下这样大的力气讨好起这位奉长小爷爷起来了?

难道,女儿有了什么计划?

就在这个时候,沈濯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沈敦等人没注意,只顾着催沈恒:“小叔留下用饭吧。”

罗氏虽然不解,却极其默契地配合女儿,放软了声气,也叉手道:“族爷爷,孙媳有一句话,还请族爷爷一听。”

第一一六章 吃完饭再走吧

沈恒顺势便携了沈濯的手,转头看向罗氏。

罗氏温柔垂眸:“孙媳嫁入沈家已有一十四载,今次尚是初次省亲。吴兴路远,与京城相隔不啻千里之遥。下次再回来,难测时日。

“孙媳拙笨,并无其他可孝敬小爷爷的,想借族长这一桌宴席,伺候族爷爷一顿午饭。权当是替我夫君尽孝。不知族爷爷能否赏孙媳这个面子?”

沈濯不等沈恒答话,就仰起脸来看着他笑:“太爷爷,你留下吃饭,我给你做道菜好不好?”

沈恒还没来得及对罗氏的话感动,就被沈濯惊讶到了:“你会做饭?”

沈濯嘻嘻地笑:“我给我祖母做过梅花糕绿豆饼哦!”

曾婶也上前凑趣,笑道:“回太爷的话。我们小姐在京里喜欢下厨的,我们家老夫人、夫人都尝过她的手艺。”

沈恒笑得见牙不见眼,胡子一翘一翘,对罗氏叹道:“我儿不过五岁便夭折,我这辈子还没享过儿媳福呢。好好好,就照你的话,我权当是让你丈夫孝敬一回。”

却又拽了沈濯不松手:“只是厨房烟熏火燎、热油热汤的,我们濯姐儿就不必去了。烫着了可怎么得了?”

沈濯却滑不留手地躲了开去,笑道:“太爷爷,我若不去,就该让我娘去了。这我可舍不得!”说着便跑了。

沈恒看着罗氏,目露羡慕:“你养了个好女儿。”

罗氏眼圈儿也有些红,拿了帕子摁眼角:“她前头又是受伤生病,又是看着弟弟死;小小的人儿,不过半年,不知道懂事了多少。不然,我只剩了这一个,哪里舍得她再受半点儿委屈。”说着,泪珠儿就滚了下来。

忙又擦了,勉强笑着看沈恒:“族爷爷不要笑话孙媳,实在是,这丧子之痛……”

罗氏忽然想到这件事上,自己也说不下去了,拿了帕子掩了面,低声啜泣。

沈恒却被她说得,前尘往事都翻了上来,一阵眼神恍惚。

沈敦眼看着不好,眉心皱了皱,便往前迈了一步,轻咳一声:“小叔,死者已矣。况已过去几十年了,您解着些……”

沈恒有些不耐烦地一摆手:“你不懂!”

丧子之痛这四个字,实实在在地捶在了沈恒的心尖上。

自己小小的儿子,刚刚开始叽叽喳喳地跟大人撒娇,就那样失足落了余水河……

想起孩子那一脸的青紫,沈恒一向精明的老眼浑浊起来,老泪掉落。

沈敦皱紧了眉头,眼中闪过利光,低声喝道:“罗氏!小叔偌大年纪,你勾着他老人家说这个伤心事做什么?”

罗氏别着脸伤心。苗妈妈正抹着眼泪低声劝慰,听沈敦这一声,哭着便顶了回去:“族长大人,有您这么说话的么?什么叫我们夫人勾着老太爷想伤心事?我们小少爷才过去没半年,我们夫人还不能想儿子了?”

沈恒忙自己抬手擦泪,对沈敦皱眉道:“我都说了你不懂。我们爷孙说话,你就非要搀和不可么?你就不能安生坐着?”

罗氏强忍住悲伤,起身拭泪道:“想必是族长大人想要跟族爷爷说话,我这伤心就显得不合时宜了。孙媳去换件衣裳,族爷爷宽坐。待饭食好了,孙媳过来伺候您用午食。”

这样善解人意,却又这样委屈求全。

沈恒先安抚似的看了罗氏一眼,又不由得瞪沈敦道:“老大,你越来越骄横了。怎么,连我跟谁说话你都要管一管了不成?”

沈敦诺诺。

沈信文见不得父亲被这样训斥,便冲着妻子使眼色。

反正已经跟罗氏撕破了脸,郜氏这个时候索性也不憋着了,冷笑一声,上前道:“小爷爷,我们一样都是族孙媳,都不是您的亲孙子媳妇。论起来,我还更近一些。不如,今儿这顿饭,我来伺候您吧?别累着了咱们的侍郎夫人!”

话说到最后,忍不住便阴阳怪气起来。

沈恒倏地沉下了脸,却不理她,直直地对上了沈敦:“你管得了么?你管不了让你媳妇来管!这种话也好意思说出口!这是要伺候我吃饭吗?这不是在打我这张老脸?!”

沈敦简直要抓狂了,先赔了笑容给沈恒,请他莫生气,转回头去狠狠地对沈信文喝道:“带着你这个不懂事的婆娘,给我滚!”

话音未落,外头人来报:“午食好了,濯小姐让准备了三份。太爷示下,摆在哪里的好?”

三份?

沈恒和沈敦都愣了一愣。

罗氏会意,低头道:“族长阿伯自有三个儿媳伺候,何况孙媳亦不该与外男同桌。所以,孙媳与濯姐儿伺候族爷爷一桌。那两份,想必濯姐儿照着京里的惯例,是给族长阿伯一家男女分席预备的——就当濯姐儿小孩子多事了罢!”

沈敦被她说得面红耳赤,一腔怒气忍了又忍,方沉声道:“哪有叔嫂同席的道理?我们家自然也是要分桌的。”

沈恒懒得搭理他,只命人:“我去净手。”

沈敦看着老爷子孤介的背影,满脸的愤怨。

罗氏也悄悄地退了出去,净手擦脸。

一时沈恒、罗氏和收拾好了的沈濯都回来时,沈敦已经命人摆开了三张桌子,都用屏风隔开,各自用饭。

罗氏便站在一边给沈恒布让。

沈濯笑道:“我跟厨娘学着,做了您最爱喝的莼菜羹。我往里头滴了一滴胡麻油,特别香,您试试!””

罗氏便盛了奉给他。

沈恒忙尝了尝,果然不是寻常他在吴兴喝到的味道,那一滴油的香气,令他已经因老去而退化了的味觉,有了新的体验。

沈恒又惊又喜,不住口地称赞,喝了两碗还想喝。

罗氏委婉地劝阻:“族爷爷这个年纪,吃东西只要适量,什么都可以用一点,都不忌讳的。别院这边的厨娘手艺很好,族爷爷也试试这道木耳山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