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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131)

实在是事发突然,众人都惊住了,看着他抱着洛神,转身朝着乌骓而去。

洛神错愕至极,终于反应了过来,不住地挣扎,低声命他放下自己。

李穆却充耳未闻,反而将她抱得更紧,她如何挣脱得开?就要被他送到乌骓马背之上,高胤已经走来,再次挡住去路。

“李穆!你太无礼了!阿妹虽说已嫁你,但义成如此荒凉,又随时会有兵凶,你要她如何随你在此吃苦,担惊受怕?何况她方才自己也说了,不肯随你回,我听得清清楚楚!你再不走,休怪我不认人了!”

李穆神色,渐渐也是转为冷然。

“大兄,阿弥嫁了我,便是我李家妇。非我有意要为难于你,但此刻,便是岳父在前,我若不让她走,岳父也是带不走的。”

高胤神色一滞,随即大怒,拔剑:“你快放下我阿妹!再胡搅蛮缠,我手中之剑,便不认人!”

李穆却置若罔闻,转身举臂,轻轻巧巧,便将洛神放坐上了马背,这才道:“大兄,我既追上了,阿弥是定要带回去的。劳烦大兄,代我向岳父岳母告一声罪。”

他双眸注视着脸色铁青的高胤,伸指,慢慢地推开了他指在自己咽喉前的那柄长剑,随即翻身上马,一臂搂住试图爬下马背的洛神,另手一提马缰。

乌骓嘶鸣了一声,撒开蹄子就跑,转眼便将那些人都丢在了脑后。

高桓趴在另一辆马车的车窗里,头拼命往外伸,看得目瞪口呆。

高胤怎肯就此罢休?命人就地休整,自己立刻上了马背,打马便追了上去。

高胤坐骑,是匹千金不换的西域宝马,奈何李穆胯下乌骓亦非驽骑。两骑脚力旗鼓相当。纵然他策马狂追,也只能堪堪保持住距离,想追上再次拦截,希望已经渺茫。

高胤咬紧牙关,继续追赶。

几十里路,走了一个白天,但如此策马,才不过三两刻钟,天彻底黑下来时,前方那座城垣的影子,便已赫然在前。

高胤看到前方李穆已是奔驰入城,奋力又抽了一鞭。

宝马嘶鸣,狂奔向前。

眼见城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谁知,就在他快跑到,正要冲入之时,那两扇城门,竟在他的面前,缓缓关拢。

就在他刚刚跑到城下之时,“咣”的一声,双门完全闭合,将他挡在了外头。

高胤气得七窍生烟,纵马退了几步,仰头冲着城头厉声大喝:“李穆!没想到你出尔反尔!竟是如此奸诈之徒!你给我出来!”

他骂了片刻,见城头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心知他若是不理自己,自己便是在这里骂到天明,也是无济于事。

只能勉强压下怒火,正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忽然,城头探身出来一人,正是李穆。

他搭起一弓,一箭便从城头飞射而下。

咻的一声,箭头斜斜插在了高胤身畔的地上。

高胤低头,见箭头之侧,似是插了一信。忍住怒气,下马拔箭,取下那物。

果然是封信。封上的字,龙飞凤舞,墨迹未干。似是方才匆忙之间书写而就。

“高大兄,多有得罪,望你海涵。阿弥我是留下了!此信,为我对岳父之交待,劳你回去转达。李穆先谢过了!”

李穆向他作了一揖,随即掉头而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城头上的夜色里。

第76章

洛神万万没有想到,大兄也在,更不用说,众目睽睽,自己竟会被李穆如此强行挟着给带走了。

起先还能挣扎几下,但以身后那男子搂住自己的臂力,他若不放,凭她那点力气,不啻是蚂蚁撼树,又如何能挣脱得出?

身下的那匹乌骓,似与它的主人心意相通,放蹄狂奔,高坐在它背上的洛神,如腾云驾雾,耳畔只听风呼呼地过,再没片刻,更是被颠得头晕恶心,只能闭目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以求稳住身子。

到了最后,整个人都已软在身后男子的怀里。

倘他这时松手,怕不立刻滑下马来。

终于熬到终点,被乌骓驮着冲入城门,听到李穆喝令城卒闭门,马终于停了下来。

洛神人还很是难受,闭着眼睛,只知自己被他抱下马背,走了一小段路。

身下一实,被他放在了一张地席上。

她瘫在上头,勉强睁眼,见是一间屋子。似是城门旁供城卒办事的所在。

李穆放下她,便走到案后,取了案头上的纸笔,蘸墨,刷刷地落笔。

也不知他在写什么。

洛神缓过来了一口气,心里的火气就冒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发难,又听到外头传来一阵隐隐的叱骂之声。

仔细一听,竟是大兄的声音。在骂李穆无耻。

大兄是阿耶早已择定的高氏下一任家主。平日极是稳重。洛神还是第一回,听到他如此开口痛骂别人。

倘若不是被气坏了,以大兄的修养和城府,绝不至于如此失态。

洛神顿时明白了。

必是大兄追了上来,却被李穆给关在了城门外。

本就生气,这下哪里还忍得住,道:“你快开门!”

李穆却似没听到她的话,继续在纸上走笔。

洛神怒了,从地席上一骨碌爬了起来,转身要走,李穆已写完那信,笔一丢,封起,几步便追了上来,从后一把抱起洛神,将她又放回在了地席上,道了声“我去去就回”,转个身便去了。

门也被他带上,关了。

洛神爬起来追,发现门竟被反锁了,气得跳脚,也想学大兄骂他,却怕被近旁的门卒听到了不雅,终究是骂不出口,只能不住地拍门。

手心都拍红了,终于听到他回来的脚步声。

门再次开了,他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我大兄呢?”洛神强忍怒气,张望他的身后。

却没见到高胤。

“已去了。我们也可回了。”

他竟还有脸朝她笑。

洛神大怒,高喊了一声“大兄”,一把推开他,要追出去。

只恨自己腿短,又被他强行给抱起,使劲挣扎,脚却够不到地。

她恨得牙痒痒,张口正要再叫,忽感到腰肢一酸,腰眼似被他给掐住,登时,半边身子便软了下去。

“我没骗你,你大兄真走了,你再叫,他也是听不到的。外头那些人都在看着,回去了,我再让你打,好不好……”

他耳语。半是恳求,半是商议的口吻。

洛神人已被他抱了出去了。一愣,下意识地转头。

天虽然黑了,城墙下黑咕隆咚的,但确实就像他说的,她看到不远之外的城门附近,确实还有几个城卒的身影。

似在不住地张望着这边。

她不自觉地,立刻便停了挣扎。

等反应了过来,想再抗拒,发现自己又已被他放上了马背。

几乎同一时刻,他人也跟着翻身上了马,制住洛神,低喝了一声乌骓,马便驮着两人再次疾驰而去。

刺史府很快到了。

李穆将她抱下,径直朝里而去。

入夜,李穆又不在,加上今日无别事,刺史府里除了大门口兼着门房的兵,再没有任何一个别的人了。

方才在城门口不敢闹开,是怕被城卒听到。

在路上,又怕引出刚到这里没几天的城民。

等进了这空荡荡、不见半点灯火的刺史府,洛神终于再无顾忌。

从大门到后院,一路之上,她不停地骂他,打他,命他放下自己。

他一语不发,紧紧地抱着她,脚步越来越快。

肩膀之上,忽然传来一阵绵密的细细疼痛之感。

她见反抗无用,竟张口,像只刚刚长出了尖利细密牙齿的小兽,一口咬在他的肉上。

夜。

远处乌沉沉的天际,划出一道闪电。

隐隐有闷雷打下。

空气又闷又热。

空旷无人的四周,黑魆魆的尚带几分荒败的刺史府。

还有臂膀里抱着的这个一路不停挣扎,气呼呼地骂自己“卑鄙”、“无耻”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