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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债(78)+番外

谁知他若不避,反倒还好,这一避,正逢薄野景行的刀丝迎面而来。 高手过招,往往不过毫厘的偏差便可定胜负生死。这样近的距离,他几乎避无可避。这家伙也是个人才,立刻拔地而起,空中一个翻滚,谁知道他若不翻还好,薄野景行的刀丝在刚刚至他身前时已然收招。

如今他跃至空中,薄野景行若是招式用老,自然来不及抢攻。但是她招式全是虚招,根本只是做做样子,甚至达不到伤敌的效果。这时候右掌已出,红光一盛。阴道接引使只觉背心处一热——焚心掌!

他落地之时极力稳住身体,刚要张嘴,已经一口血箭喷了出来。焚心掌这样的掌法,十分霸道刚烈,这时候他心脉倶碎。薄野景行却负手而重, 青丝飞扬:“卫枭不是一直想当神仙嘛,老身倒是好奇他能不能修补你这颗忠心。”

那阴道接引使想说什么,然后嘴一张,又是一口鲜血。随即全身血液仿佛无法自控,从口鼻、耳孔溢出。他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那位阳道接引使方才还十分镇定,这时候却是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谁能想到与自己平起平坐的阴道接引使在她手里不过两三个回合就断送了性命?

薄野景行向他招招手:“娃娃过来,左右也不过是一掌的事儿,磨蹭什么?”

那阳道接引使哪敢上来,转身就跑!

而先前还在奋力抵挡的兵士,这时候已是大哗——二位接引使一死一逃,他们拼下去除了送死还有何他图?

江清流这时候已经朗声道:“卫枭蒙蔽圣上,私领邪教,罪恶滔天!

尔等虽助纣为虐,然而若能及早悔悟,大可自行离去。执迷不悟者,杀!”

薄野景行随后补充:“苏渔樵老将军领军抗击外敌,保我疆土。妖道却蛊惑圣意,耗费民脂民膏,修筑浮云台!圣上已下旨诛杀妖道奸贼,圣旨随后将至!尔等还要负隅顽抗吗?”

此话一出,对方军心大为动摇。他们中髙层很多人都知道阴阳道背后倚仗的势力是谁。这时候朝廷下旨剿贼,道主真是大势已去了。

兵士里开始有人溃逃,薄野景行等也不追一他们就是想追,也得有这个人手。

临仙阁,将要踏入正殿之时,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江清流率先回头,就见梅应雪、宫自在、谢轻衣当先上来,毫无疑问,也被这浮云台的石级累瘫了。

江清流心下一宽,见江凌原也跟在他们中间,虽然行走艰难,却未有半分退缩。江清流赶忙迎上去,还未开口,那边梅应雪已经疾走几步赶上。 气息未稳,他却抢着开口:“近几日武林所有的力量都在彻査阴阳道,方才梅家探子快马急报,有蒙面人潜入太尉府,掳走了苏渔樵老将军的爱女苏杏儿!”

江清流一怔,心念电转,立刻明白过来:“如今人在何处?”

梅应雪双掌撑着膝盖喘气,不老城离京都最近,耳目也最多:“来人武艺极为髙强,且速度非常快,目前已出京都,正向西逃离!”

气氛一时凝固,江清流跟薄野景行都是人精,哪能不明白此中关窍:“苏渔樵老将军立志驱逐外邦,这次战事,朝中就他跟魏林丞相主战。此时他的爱女被掳,要么是主和派干的,要么就是胡人干的。”

薄野景行居然也一脸严肃:“朝中有魏丞相,主和派即使恨毒了他二人,也断然不敢。依老身所见,定是胡人下手。”

梅应雪也十分急切:“即使是胡人下手,主和派只怕也是求之不得。 京都防备森严,来人能挟持苏姑娘火速出京,个中难道就没有人大开方便之门?”

一阵沉默,身后宫自在、谢轻衣等人也都赶至。宫自在上次被薄野景行羞辱,闭关在家一年有余,最近刚刚出关。谁知道迎面又碰上薄野景行。 薄野景行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似乎早已把他忘了:“苏夫人早逝,苏老将军仅此一女,万不可落入胡人手中。”

这话大家都懂,但是现在,阴阳道道主就在浮云台,就在临仙阁内! 他们已然杀到门口,却要无功而返。半年步步为营,就此付诸东流。

若是让卫枭逃掉,圣上必然还是会护着自己的国师和天家的颜面,这一次参与围杀阴阳道的武林势力,只怕俱都难有善果。

过了好一阵,江淸流才问:“魏丞相怎么说?”

梅应雪已经缓过气来,这时候连连摇头:“能怎么说?他已经派了所

有能派的人去追。但是他动用的是朝廷的人,那些主和派人多势众,恐怕指望不上。”

江清流看向薄野景行,他是期望此战建功,重树家族威信。但是薄野景行为了今天,等待了三十三年。胡人掳人逃窜,不知何时才能解救苏姑娘。 可如今放走卫枭,日后又往何处去寻?

大家都望着江淸流,京都附近的武林世家不多,真正能指望得上的, 也就是梅家、江家、谢轻衣的薰夜宫三家势力了。江淸流在看薄野景行, 薄野景行神色倒是平静:“追击胡人,解救苏姑娘,需要的是快马和高手。 梅家娃娃,你将梅家大部队留在此地,围困浮云台,不许任何人上下出入。 谢家娃娃立刻传书所有武林同盟,派出所有势力,全力造下流言。务必历数自在上师的种种罪行,并称圣上已下旨诛杀,为当今圣上歌功颂德,万不可揽功自居。”

虽然名门正派听命于一个魔头很奇怪,诸人却立刻着人去办了——这些处理方法,确实是顺理成聿。等诸人安排妥当,薄野景行这才开口:“带上各自家族的好手,准备快马,解救苏家女娃。”

这些庸手,不可能困住卫枭。可自始至终,她的神情一直非常平静。 仿佛为此等待三十三年的人不是她,仿佛功亏一篑的也不是她。

只是在离开临仙阁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

再不能等候下一个三十三年,这一生,不知道还有没有得偿所愿的那

一天。

“乾坤能大,算蚊龙、元不是池中物……”京都之夜,脂香粉酥,红 楼传来醉客击箸之歌,“堪笑一叶漂零,重来淮水,正凉风新发。镜里朱 颜都变尽,只有丹心难灭。 ”

薄野景行与江淸流等人日夜兼程,快马疾驰,在离开京郊那一夜,天色微变。斜风细雨之中,薄野景行拢了拢身上的皮甲,那衣服本就不太耐寒。 江淸流自然看在眼里,赶路之时大家时有交谈,但不会有人同她搭话。

正邪不两立,不论江湖的黑白混淆成什么样子,都改变不了双方的立场。 临出京都之时,城门吏拒不开门。百余人强行冲关而出,随后薄野景行就见外面追来一人,“谷主!”’

来人正是阑珊客,他轻功最佳,全力追赶诸人倒也赶上了:“我与谷

主同去。

薄野景行眉头紧皱:“我走之前,是如何吩咐你的?”

阑珊客身上背着包裹,里面是苦莲子带给薄野景行的各种胭脂丸和一些毒药、解药、避毒丸等。他拍马赶上:“我已交代穿花蝶,小子不敢偷懒的。”

人都来了,再说也无用。薄野景行挥挥手示意他跟上。阑珊客立刻上前,先将胭脂露掏出来,给薄野景行服下。薄野景行这时候已经极为困倦, 马上又颠簸,她无法入睡。

江清流看在眼里,突然开口: “你我同乘一骑,我来控马,你也可稍事休息。”

诸人被惊得目瞪口呆,薄野景行却是立刻点头同意。江淸流胯下乃千里神驹,多载一人也毫不吃力,仍然奋蹄疾奔。薄野景行依在江淸流怀里,不一会儿已经沉沉入梦。

江淸流胸口的烫伤已经化了脓,粘在衣服上,齐大策马过来。这次江淸流过来虽然带人不多,但是作为一个执武林牛耳的势力,京都怎么可能没有好手?江淸流全给带上了。

齐大将一盒药膏递了过来:“庄主,你的伤……”

江淸流接过药膏,见胸前薄野景行睡得如同一只小猫,不由道:“待她醒来吧。”

薄野景行睡了有两个时辰,这一觉竟然极其安稳。她抬起脸,江淸流等人还在疾驰,只是队伍中已经添了一些成员。江湖虽然纷杂,这些世家子弟互相之间还是有来往的。一路私下也在交谈,只是目光或多或少总是看向江淸流这边。

薄野景行支起身子,江清流的呼吸就在耳畔,软软地扫过她的颈项:“醒了?”

她“嗯”了一声:“你胸前伤口是不是化胺了,都开始捂臭了。”

江清流把药膏丢给她,她倒也懂得,立刻解开他胸口的衣裳。那水泡早已磨破,跟衣服粘在一起。薄野景行一手撕开,江淸流眉头微皱,没说话。

马上有酒囊、水囊,薄野景行用酒净手,然后淸洗江淸流胸前的伤口。托薄野景行的福,那些伤口又大又狰狞,她淸洗完毕,轻轻抹上药膏。江淸流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分心,但是整个神魂都留恋于那柔软的指尖,微凉的触感。

薄野景行涂抹完,又拿起他的左手。包手的衣衫被撕开,冰凉的烈酒浇在伤口,他终于忍不住嘶了一声。薄野景行换了刀伤药,撒在他伤口上。鼻端全是酒香,然他可以清晰地分辨她的味道。比烈酒更醇厚,更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