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钱下车一气呵成,直到站在住院部大楼楼下林仰星才突然想到自己没有问萧迟的病房号,她甚至不知道萧迟这种病应该住在哪个科室的楼层。
无奈,她只能趴在导诊台前,将可能涉及的科室都记了下来,按照楼层引导,一层一层往上找。
电梯门关上,倒影出一个完整的她,实在说不上好,发丝凌乱狼狈,额前因为奔跑而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电梯口的风一吹,冻得她一个激灵。
林仰星突然想起了最后那个雪天萧迟问自己:有没有想过死亡。
他当时想问的是什么呢?
是想问她如何面对自己的离开?还是想问她如何面对朋友的故去……
电梯门开,她沉默走向这层科室的护士台,询问萧迟的有关消息。
无果。
电梯门关。
只有在电梯运作嗡鸣之时,林仰星才能抽空想过去的事。
如何面对朋友的故去?
林仰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就像大家都在忙着憧憬未来,忙着畅想自己以后走上金字塔尖的样子,没有人会跨越数十年的人生,去想自己会怎么死。
“死”这个字对刚成年的少年来说何其遥远。
“叮咚——”
电梯门再次打开。
林仰星运气好,刚刚忙着胡思乱想错过了一个原本要去咨询的楼层,误打误撞跨了一层上来,被她问到了萧迟的病房号。
“萧迟是吗?有的,在我们科室,809病房。”护士戴着口罩,嗓音温和细腻,“不过病人前几天刚做完一场手术,状态还有些虚弱,需要给他多点时间休息哦。”
林仰星乖顺点头,得了消息,却没急着走。
“那个,我想问一下,他的状态还好吗?”
这会儿住院部还算空闲,再加上林仰星态度好,护士乐意与她多说几句话。
“虽然想给你一些好消息,但是……”护士耸肩笑了一下,“进去看看他吧,你们是好朋友,他会开心一点。”
林仰星愣怔了好一会儿,匆匆道谢。
三人间的病房,靠近门的那个病床拉着床帘,挡了一块视线,林仰星透过门上的玻璃,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门锁被拉开,咔哒一声响,她尽量放轻了自己的声音,视线小心谨慎地落在每一张病床上,这里的病患年纪都小,靠近门那个只有五岁大,爸爸妈妈坐在边上,哭声克制又压抑。
她接连走过两张病床,看见了躺在最里侧的萧迟,他头上盖着一本书,阳光自窗外洒落,顺着他病床被子的褶皱,歪歪扭扭地铺在了他的身上。
瘦了好多……薄被撑不起一个饱满的形状,空落落地垂着。
病房被三户人家挤得很满,但是萧迟身边没有人陪护,病床边的柜子也很干净,没有花,没有果篮,只放着几样简单的洗漱用品。
萧迟感应到了有人站在自己床前,没有把脑袋上的书摘下,而是抬手挥了挥,嗓音很哑。
“等会儿再吃吧,现在没胃口。”
抬起来的那只手上扎着留置针,医用胶带捆了一圈又一圈,露出来的地方只绷着一层薄薄的皮,血管已经很淡了,骨骼走向清晰可见,腕骨凸得很明显,皮肤比以前黄了一点,掌心倒是白,失血的惨白。
“嗯?”
林仰星的默不作声引起了萧迟的注意,他顶开脸上盖着的书,眼睛微微眯着,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在看清了来人之后先是意外顿住,然后一哂。
“哈……你怎么来了?”
第94章
萧迟你以后可以成为风流的轮椅老头,……
书页之下是光秃秃的脑袋,他没有要遮挡的意思,就这么大大方方地露着,之前林仰星就看出来他的头骨形状很漂亮,即使是寸头也完全把握得住,饱满圆润,未经雕饰得野生感十足。
“盯着我的脑袋看做什么?不是吃药吃的,我提前剃的,生了病出不了门只能自己剃,第一次没经验给铲平了,所以干脆全剃了,没那么严重……”
他瘦了太多太多,面颊两侧凹陷进去,大概是被病痛折磨得很了,神色憔悴,状态实在说不上有多好,但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熠熠闪烁,笑起来还是初见时那双狡黠的狐狸眼。
看得人想哭……
林仰星也确实没忍住,垂着脑袋抹了一把眼泪。
她不知道自己当下是什么情绪,他们认识了三年不到,关系不远不近,甚至还是自己拒绝过好意的尴尬关系。
他在高三第一个雪夜和自己说他要面子,以后都不要再见了,但林仰星还没有做好告别的准备,她总以为这句稍稍带了些意气的玩笑话会被未来几年的时间侵蚀埋藏,也许几年之后他们会因为各种巧合相遇,他笔耕不辍,没准可以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如果届时他还和自己过意不去的话,可以把她写在自己的书里骂一骂。
但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哎你别哭呀,真不是什么大事!我会好的!”
萧迟原本还想打哈哈过去,却见林仰星低着脑袋掉眼泪,撑着身子就要起身,只是还没用上劲,又颓然坠落在柔软的枕头上,疼得他直抽气。
“真的,别哭,我现在没法帮你擦眼泪。”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还以为你当时能说出那么有种的话,以后的日子也能过的风生水起呢。”
林仰星说话声音很小,她擦了一把眼泪,努力睁大着眼睛,抬头看天花板,试图把眼泪憋回去。
“也不是我想的呀。”萧迟慢吞吞地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床沿,示意林仰星凑近一些,“看看,我现在是不是很帅?寸头就不是一般人能hold住的,更何况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