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几十年下来,基本都是鸡同鸭讲,但朋友之间,还是该有些共同话题的……
他这么正义凌然地想着,便随手拿起一本新月诗刊,放在书桌前,认真翻看起来起来。
果然满页的风花雪月,你侬我侬,无病呻吟……
梁思成看得打了个哈欠,然后喝了口茶,醒醒神,打算再接再厉。
但眼睛却愈来愈酸痛……
有人一把抢过他的书:“嘿,你在看什么书?”随手呼啦啦地翻了一遍,嫌弃地啧了一声:“思成,你要成你爹那样的老学究了!”他说着一挑眉,十分地轻佻夸张,“这都是新世界了,你竟然还看四书五经!”梁思成恼怒地看了他一眼,一把夺过书:“我爹是你的老师!”他嘿嘿讪笑:“自然自然……尊师重教嘛。”
然后又状似无意地一撞对方肩膀:“我这里有拜伦诗集,你要不要看?”他扭过头,看也懒得看对方一眼。
对方很伤心的样子,拖过一把椅子,坐在他身前:“思成——思成——”“你招魂呢?”梁思成冷声道。
对方只嬉皮笑脸地傻笑,然后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我们去百乐门如何?”他一时惊骇地瞪大眼,真是浪子无耻,肆意妄为!
但一转眼,他便被硬拖到舞厅了。
交际花娇俏的笑声骇得他脸色苍白。
有五色的舞池灯光迷离人烟。
他被那浪子硬拖到舞池,笨手笨脚地跳起来交际舞。
那人满眼都是笑意,几乎溢了出来:“老师说要送你出国,出国不会跳舞可不成!我现在勉强当你老师,教你一下吧!你莫要一直踩我脚,这皮鞋可是法国裁缝特制的。”他闻言,立刻狠狠踩了一脚。
那人依旧是笑嘻嘻的表情:“其实皮鞋无所谓,我怕你踩疼了我偷偷心疼。”他于是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四肢愈发不协调地僵硬起来。
有灯光变幻,羽毛般轻扫舞池上的男男女女。
那人趁着灯光迷离,忽然凑过头来,轻轻啄了他的脸颊一下,似蜻蜓点水,却激起滔天大浪。
梁思成一时惊住,脸火辣辣地烫起来。
灯光下那人的脸异常俊美,金丝边框眼镜闪烁着暧昧的灯光,模糊了深邃的眉眼。
“思成,”他忽然轻声唤道,言笑晏晏,款款情深,“你又踩到我的脚啦。”梁思成的脸理所当然地僵住,怒火窜在那里,不上不下。
此时一曲结束,舞池上的灯光霎时暗了下来,有拥舞的人群纷纷离开,散去。
对方的脸瞬时也模糊不清,明暗难辨。
他正欲挣脱对方,回到池边的沙发上,对方却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托住他的下颌。
他正疑豫不定,那人拦住他,印下吻来。
一时之间,气息交缠,心跳如鼓。
有隐约轻缓响起,灯光打成忧郁的蓝色,又缓缓扫了过来。
梁思成一把推开对方,面红耳赤地想要逃走。
诗人迅速地扣住他的手腕,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思成,你喜欢吗?”“思成。”
“思成?”
梁思成猛地抬起头来,血红着耳朵,血红着眼睛。
赫然看见妻子站在面前,微笑地注视着自己。
他尴尬地举拳咳了一声:“啊,竟然又睡着了。”妻子疑惑地看着他面前的那本书:“思成,你竟也看诗集了……”梁思成闻言低头看去,见书页沙沙,恰好翻到了那一页:又被它从睡梦中惊醒,
深夜里的琵琶
是谁的悲思
是谁的手指?
……
和着这深夜,荒街
柳梢头有残月挂
啊,半轮的残月
象是破碎的希望
他,他头戴一顶开花帽
身上带着铁链条
在光阴的道上疯了似的跳,疯了似的笑
完了,他说,吹糊你的灯
她在坟墓的那一边等
等你去亲吻
等你去亲吻
等你去亲吻……
……
亲吻他个大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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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梦中的情形,只觉得整张脸都要熊熊燃烧起来但在这熊熊燃烧之际,他依旧板着脸,端正肃穆着眉眼,啪地一声,合上了书籍。
第4章 不见
妻子却缓缓开了口:“这首诗是志摩写的。”
他猛啜了一口桌上的冷掉的茶,模糊地应:“嗯。”“志摩写的诗,的确很让人动容。”
他隐约觉得,妻子的话,大概大有深意,但自己显然不能悟透,于是再模糊地应了一声。
房间一下陷入沉寂。
有风缓缓灌入,米兰清香,沁人心脾。
他却觉得心烦意乱:“你来找我,有何事?”
张妈却突然出现在门口,探着头喊:“少夫人,怎么还没叫少爷来吃饭啊?”他迅速站起,掸一下长袍,快步走向门口,逃一样的。
而妻子莫名地摆了一天脸色。
他虽不安,但也没细想,只兀自在忐忑和隐隐期待中,迎来了第二天。
梁思成一反往常地,衣装革履起来。
对着镜子,细致地打着领结。
领带是暗纹深蓝格子,丝绸的柔光隐隐现现,据说是时下最新款。
他复又蹲下身,擦着锃亮的皮鞋。
张妈笑着问他,是不是要跟少夫人一起出门。
他板着一张学究脸,回复她,不是,他要临近中午才会出门。
然后又轻声补上一句:待会儿可能有人到访。
张妈一下便想到某人,便整张脸沉了下去。复又想到少夫人出着门,方阴霾稍霁。
梁思成跟妻子吻别后,坐在客厅,端着一份报纸,一本正经地阅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