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别驾家乡是哪儿?我听你口音怪怪的,我这么些年,南北也去过不少地方,京城也是去过的,居然听不出贾别驾的口音,有北音,又带着南腔。”
贾诩被他一口一个别驾说得心烦:“孙太守官职、年龄,都在某之上,唤我文和即可。”
孙坚从善如流,笑眯眯道:“那文和兄是哪里人士?”
“我是凉州武威人士,早年行商,也是颠沛流离了一阵子,后来跟着家人南下交州,所以乡音有些改变。”贾诩的回答半真半假。
孙坚一听他是凉州人,立刻道:“嘿,凉州人!那你可听过董卓董仲颖,你们凉州新任的刺史。”
“……不曾。”
“好吧,这贼子野心忒大,你到并州上任,那儿是他的老家,你可要好好查查他妻儿所在,日后若是他犯了什么事,可以杀之以儆效尤。”
“……”
空气中传来淡淡腐朽的气味,他们沿着河道往上,不时能见到尸体浮在水面上。
“啧,还是得叫人捞一捞,别脏了水。”孙坚注意到贾诩的视线,向那些尸首望去,说完叫来了一名手下,手下领命后,掉头往临湘县走。
话题突然中止,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与人交谈,如果遇上冷场,贾诩是那种可以忍受沉默一个时辰都不带别扭的。
但是有孙坚在,是不会有冷场的情况出现的,因为他不缺话头。
“文和兄年岁几何?可娶亲?”
“……”
“啊!不会还未婚配吧!是我多言了吗?”
年方二十八的贾别驾对这个问题已经很熟练了。
他停下脚步,目视孙坚,眼神坚定:“山河破碎,大丈夫何以为家?”
孙坚一怔,大呵一声:“好!”
随即一掌拍在了贾诩背上。
“好!好!好样的!”
一掌,一掌,又一掌。
贾诩坚持住了,没有弯了脊梁。
前方,水面折射出粼粼波光。
“我家二小子都八岁啦,你要是娶妻,长子恐怕也能有这般大小咯。”
脚踩在柔软而有生机的草地上,鞋袜被水沾湿了,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了洞庭湖边。
春日的洞庭湖畔,水草丰沛,微风拂面,吹起湖面涟漪。
孙坚在湖边深吸一口气:“此地虽比不得吴郡,但有此洞庭水,让我想起了家乡的震泽。”
贾诩也闭上双目,感受水边凉凉的风吹在脸上:“武威也有潴野泽,景色与这里大不相同,春日也要晚一些。”
孙坚突然转身,看向贾诩,一脸坚毅,似乎狠下决心的样子:“文和兄的话,让我实在感到惭愧,回去之后,我就遣散妾室,将寿春的家人接来。”
“……”
“文和兄意下如何?”
“……我是外人,孙太守家室,外人不好参言。”
临别之际,贾诩将一只小木*箱交给孙坚。
“我此行匆忙,身边没有带多余的财物,方才听孙太守谈及妻儿,此物可赠与夫人,以慰分离之苦。”
贾诩打开小木箱,里面是一块巴掌大小,带着淡淡芳香的长方物体。
“这是何物?”孙坚好奇又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指,在那东西上留下一道弯弯的痕迹。
“'此乃肥皂',此物提炼不易,在洛阳千金难求,沐浴时将其涂抹在身上,可以祛除污秽,用后留香,也免去熏衣了。”
“我说真的,文和兄一表人才,善解人意又如此体贴,叫我等莽汉见之惭愧啊。”
贾诩扣上木箱,面无表情地看孙坚。
“嘿嘿,多谢文和兄。”孙坚欣然收下礼物,贾诩又道:“我见孙太守善战,却将郡中政务全权交于本地官吏管理,这相当于自断一臂,恐怕不是长久之计。”
孙坚从太守府上得知了贾诩的来历后,就存了向其讨教的意思,故而主动提出护送贾诩,没想到贾诩果然聪明,也没等他问,自己主动说了。
孙坚这才认真起来:“我初来乍到,身边都是武人,确实感到迷茫,贾别驾有治理地方的经验,还请不吝赐教。”
“太守不愿意插手地方政务,或可避免纠纷,但如此一来,政务由本地官吏管理,选人提拔却在太守,太守不经政务,属官们只用讨好太守,得到太守信任,选谁用谁,不就全是他们说了算?”
“再者,若是当中有谁对太守不满,拉拢本地官吏,欲取而代之,太守身边之人,能护卫太守几时?”
孙坚因为贾诩的话,第一次没了笑脸,贾诩点到即止,拜别孙坚,乘船北上。
此去并州刺史部晋阳县,骑马最快也要走一个月,而且需要经过洛阳,他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后面的路需要加快脚程。
不久前他得到消息,皇帝已经多日不曾出宫殿见人,两个皇子都太小,若是皇帝大行,洛阳必乱。
他必须赶在洛阳动乱之前,抵达并州。
带着二百部曲,他一路疾驰,沿着伊水北上,好不容易过了伊阙关,来到了洛阳城外。
然而,洛阳城南面四扇大门,已全部关闭,百姓都聚集在护城河外,他向城墙上望去,不见戍卫的士兵。
不是外敌,那便是内患了。
他还是来迟了一步吗?
第109章
崇德殿内, 昏迷了一个多月的皇帝,终于在宦官们的注视下噎了气。
朝臣们早在殿外预备着了,小黄门一出来,哭声立刻响彻崇德殿。
很快,从皇宫到洛阳城, 都得到了天子大行的消息。
大将军宋奇就在哭灵的队伍里,他哭得很大声,旁边的文臣武将听见他的声音,也不甘认输,哭声一浪盖过一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