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认出了她的声音,放心搭上她的肩跟她走。金兰把人带到了门口,包子还热乎着,塞到他手里,正准备走先生叫住了她。
他说:“命运无常,好人难免遭逢劫数,这是天命,不是人力可以避免,但善行终有善果,虽迟必至。”
命运不倾斜善恶,好人,也会遭遇意外。但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回家路上,这些话像一块浮木似的在她心头飘啊荡的,她在尽力消化,霎时间想起来从前,命运设下的坎都没把她击倒,只要吸口气继续走眼前的路,就一定还有机会。
她开始作打算,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存折里的钱还有多久到期?不知道够不够治疗费?金歌要是知道会不会影响高考?
走到巷子口,为了平复心情,她深呼吸了几口,结果抬眼就看到赵丽红怒气十足地冲过来,脏话直飙,她什么都知道了,生病的事,还有去娘家的事。骂完之后又哭着推搡着金兰回家,说金禧已经挂了上海的专家号,一定能把她治好。
眼泪到底没忍住。
金禧在住院部一楼办完入院手续,带着金兰和赵丽红进了客梯。乳腺外科在八楼,电梯几乎每层都要停一下,几个人出去,门又缓缓合上……等到了八楼,清一色都是女的。
金禧把单子交给护士,护士带她们去病房,说这次运气挺好,分到的是三人间。
推开门,门口病床上是个瘦到皮包骨的女人,看样子是在做化疗,身边没人陪着,茫然空洞的眼神飘过来。
金禧心一惊,又担忧地转头看了一眼姑姑。金兰还是很冷静,倒是赵丽红面色陡变。金禧深深吸一口气,冲赵丽红使了个眼色。
金兰的床位靠窗,她把包放下,从包里掏出消毒纸巾擦桌子。中间病床的大妈是个欢脱性子,笑说这床风水好,前两个都没有转移淋巴结,后期治疗不用遭太多罪。又夸金兰淡定,因为第一天来大部分人哭哭啼啼的,她也吓个半死,不过第二天就好了,推着移动吊瓶架在各个病房乱窜。
话音未落,就听见“唰”的一声,门口那女人就把帘子拉上了。大妈吐了吐舌头,轻声解释说这女人脾气怪得很。一旁她女儿扫她一眼,叮嘱她刚做完手术,少说点话。
金兰笑笑,把从老家带来的狝猴桃分给大家。
傍晚周医生来说明手术方案,赵丽红和金禧把医生送出去后,对金禧说:“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金禧转身,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金兰还有精力帮门口那病友倒水,叹口气,“你平时牛气轰轰的气势哪去了,当事人都比你坚强。”
“要不明天你回去上班吧,医院有我呢,请这么多天假,老板该有意见了。”赵丽红说。
“没事。”
金禧拿着电脑在医院附近找了家咖啡厅处理工作,同事已经帮忙处理了大半了,她怎么也静不下心,脑子里全是家里的事儿。最后还是掐了大腿一把,才勉强把活干完。见天黑了她准备去打包晚饭,金歌的电话就进来了。她心生不祥,金歌五天后就要首考
有些省份有两次高考机会,首考在一月初举行
了,她们打算能瞒多久就瞒多久的。
不出所料,她预料的没有错。
金歌回家拿身份证发现家中空无一人,去金兰的房间里发现了体检报告,他多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金歌在电话里哭得梨花带雨,嚷嚷着要来上海,还说手术完就走,绝对不会影响首考。
金禧安慰了半天,见他还是坚持,就让他去找林祈越,明天跟着他的车来上海。挂了电话她又给金歌班主任打电话请假。
林祈越带着金歌一大早就来了,他扑在病床前又哭了一通。金兰揉揉他脑袋,眼眶也红了。
第二天下午一点半,金兰被推进麻醉室。
手术室外灯亮起,金禧见赵丽红在偷偷抹泪,就过去安慰了几句,赵丽红说自己对不起金兆云,没照顾好他妹妹。估计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金禧觉得赵丽红近来感性了许多。
金禧一晚上没睡,到现在没什么睡意,坐在长椅上想事情,林祈越递过来一杯温水。她对林祈越说金兰于她亲妈无异了。那时候奶奶偏心,姑姑就偷偷攒钱给她买零食。后来姑姑和她们住到了一起,赵丽红去忙工作,几乎是姑姑一直在照顾着她。她有一件带花的粉红毛衣是姑姑织的,全班女生都很羡慕。脸上长青春痘,也是姑姑带她去看的医生。少女时期有许多敏感的小心思,金兰总是能体察到……
她说着说着,忽然就顿住了。
林祈越听她说完,问她是不是想辞职回家,金禧犹豫了片刻,又点了点头,她放心不下家里。
手术结束等金兰醒过来,金歌按照约定被林祈越带回了老家备考,留下金禧和赵丽红照顾。好在术后大病理结果比较好,周医生确定了后续的治疗方案,就出院了。
金兰劫后余生地想,这不是先生所说的善报呢。
金禧犹豫了许久,在一周后向总监提交了离职申请。
总监一点都不意外,只是善意提醒了这段工作经历太短简历会不好看,对日后的求职可能会有影响。
金禧心意已决,说没关系。
总监批准了,她早就猜到金禧会选择离开。
金禧确定在这波春节活动后离职,部门给她开了欢送会,曾云也来了。
对曾云,金禧感到过意不去。好机会很少流通到市场上,毕竟如果没有曾云,她连这个工作的脚指头都摸不着。而且她干了不到两个月就要离职,年后曾云还得继续招人,给她添了不少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