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舍不得。”他笃定道。
谢静姝握紧刀柄,咬牙反问:“手刃败类, 有何不舍?”
“那就试试。”谢檀弈仰颈,猛然扑向刀刃。
“啊!!!你疯了!”谢静姝尖叫着跳开,踉跄几步后退, 慌张之际踩到裙角,同手中短刀一起,哐当坠地。
虽然被五花大绑地束缚在椅子上,可谢檀弈却依旧清雅,居高临下地凝望着她。
“瑛瑛心里有皇兄。”青年笑意直达眼底。
首次反抗交锋以谢静姝的失败告终。
皇兄背德在先,绝不能让他好过,哪怕是两败俱伤,她也绝不会在那张不平等的交易契约上签字画押。
此路不通便另寻它法,既然谢檀弈每夜都来找她睡觉,那她便颠倒作息,白日睡觉,晚上练习吹唢呐,吹一晚上,直到谢檀弈不堪其扰。
但谢檀弈似乎并没有因为她彻夜吹唢呐的举动而觉得聒噪,反而十分贴心地准备好茶水点心,让她不至于因为彻夜演奏而饥肠辘辘。
一拳打在棉花上,所以谢静姝只坚持了三夜便筋疲力尽。
后来她往他喝的茶里滴辣椒水,看他呛得泪水直流,又或者偷偷潜入他书房,往里面放菜花蛇和毒蟾蜍。
然而,毫无作用。
谢檀弈能一边被掺了辣椒水的茶呛红眼,一边一身不吭地将茶水饮尽。至于菜花蛇和蟾蜍……只有她才会被这两种东西吓到。
谢檀弈似乎只是将这段时间粗-暴地归类为兄妹日常矛盾。
她发现自己的做法不仅没捉弄到谢檀弈,反而给他带来不少乐趣。
不论她做什么,谢檀弈都觉得可爱。
而且她还发现,真正被影响到的,只有那些兢兢业业,整日提心吊胆的可怜宫人。
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狗皇帝。
谢静姝不由开始消极怠工。
又是一个深夜,宫墙内,枝头圆月高悬。
她被困在梦魇里。
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荒野,没有风声,没有月光,亦没有星辰,只有一簇微弱的篝火噼啪作响。
用力朝光亮处奔跑,只见一位少年被绑在木柱上,赤-裸的上半身鞭痕密布。
她又靠近一些,终于借着火光看清少年的脸。
陆昭。
空气中像是藏了刀片,一呼一吸宛若割喉。
她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手指颤抖着解开缚在少年身上的粗绳,“陆怀彰,你快醒醒。”
可是少年不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倒入她怀中的身体越发冰凉。
她来晚了,怔在原地,发软的双腿缓缓跪下去。
“陆怀彰,你不要死!”谢静姝带着哭腔,撕心裂肺地喊。
然后猛然惊醒,心脏狂跳不止之际,正对上谢檀弈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
原来是梦,屋内点着温暖的烛火,没有恐怖的荒野,更没有少年冰凉的尸体。
“你就这么喜欢他?念念不忘。他比皇兄还重要?”青年森然开口,似是在嘲讽,又似是在嫉妒。
最后指腹在她脸颊上蘸取一滴咸涩的泪水用舌尖舔去,眉眼中显露出一丝无法隐藏的心疼。
谢静姝这才发现自己在梦中哭泣。
她沉默着,没有回答。
几年前陆昭曾问过她一个无聊至极的问题,“如果我和行缜一起掉进水里,你救谁?”
她脱口而出,“救皇兄。”
陆昭满脸失落,“答得这么快,你怎么连想都不想一下?”
她想了一下,回答道:“想不想最后结果都一样。”
“不一样,如果你是想了很久才回答我,证明我在你心里的分量跟行缜不相上下。”
她撇撇嘴,“无聊。”
陆昭皱着眉头正要开口辩解,却被谢静姝抢先,“打住,不准反驳,咽回去。”
陆昭无奈给嘴上封条。
谢静姝接着问:“如果我跟你阿娘同时掉水里你救谁?”
思索片刻后,少年笑道:“救妙仪。”
谢静姝半是惊讶半是疑惑,“为什么?”
少年骄傲而笃定道:“因为父亲一定会救母亲,我要是抢了父亲的功劳,他会生气,母亲也会不高兴。”
谢静姝呆住了,这个回答美好得已经完全超出她的认知范围。
她从未见过恩爱夫妻,也不知寻常夫妻会如何相处。父皇母后形同陌路,父皇虽然喜欢王贵妃,但也只不
过将其看作供皇帝取乐的宠物,只要父皇稍稍变脸,纵使王贵妃再得宠,也会吓得花容失色,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摇尾乞怜。
皇权之下毫无温情可言,因为能与皇兄相互依靠,哪怕狼狈为奸也在所不惜,所以这金碧辉煌的樊笼才不至于无法忍受。
望向少年明亮光洁的脸庞,谢静姝只感觉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与她装出来的张扬明媚不同,少年的明媚浑然天成,一笑仿若天晴。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般美好的人和事。
她想回到皇兄身边去,那里令人熟悉又觉得安全,她可以活泼明媚,娇蛮任性,也可以阴暗恶毒,蛇蝎心肠。但又想离宫外的阳光近一点,再近一点。
“妙仪?”陆昭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招她回魂。
思绪被拉回,谢静姝垂眸,用力扯出地里几根狗尾巴草:“你所说的,也是我救皇兄却不救你的原因。令堂掉水里有令尊救,你掉水里有全家人救,但皇兄掉水里,如果我不去救,没人会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