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嫣领着一群胡女围着篝火起舞,她穿着和篝火一样热烈的红色衣裙,白皙的面颊上红扑扑的两团红晕,乌黑发亮的粗辫随着坠在胸口的璎珞玛瑙一起跃动,笑容亦如火焰般明艳,惹得万众瞩目。
她唱起《祝酒歌》,甜美的歌声像蜜一样浸进心里。
金杯里斟满了醇香的美酒
朋友们欢聚一堂尽情干一杯
丰盛的宴席上烤全羊鲜美
亲人们欢聚一堂尽情干一杯
……
众人喝了酒,酒醉人,上脸。他们醉醺醺地也站起来唱歌。
金杯里斟满了醇香的美酒
朋友们欢聚一堂尽情干一杯
……
有热情的小伙子甚至跑到篝火旁同胡女们共舞。
一片欢声笑语中,陆昭沉默着。
他快步走到一个青年男人座位旁,夺下男人嘴里叼着的酒杯。
“你是汉使。”陆昭笃定道。
他观察这个人很久了,从刚才摔跤的时候就一直在观察。无论是从穿着、神态、气质、还有可汗对他的态度都可以笃定,他就是大周皇帝派来的使者。
“汉使齐枫。”男人自报家门,上下打量陆昭一眼笑道,“看来陆小将军在突厥王庭过得不怎么样嘛。”
“我的家人怎么样了?”
齐枫没回答,欣赏着胡女的舞蹈继续饮酒。
陆昭心里着急,夺下他的酒杯又问:“那妙仪呢?大周公主,陛下胞妹,我的新婚妻子。”
齐枫被问得火大,甩开陆昭的手,“死了死了都死了。”
“不,我不信,你骗人。”
都到这地步了还硬撑些什么呀,齐枫觉得陆昭执拗得有些可笑了。
“陆霆都干了什么事你个当儿子的还不清楚?谋反失败当然是被满门抄斩咯。”
少年如炬火般的目光瞬间暗淡下去,像一具失焦的木偶。
“至于妙仪公主,听到你们陆家谋反的消息,气急攻心,当场暴毙了呀,陛下亲手将公主棺桲葬入皇陵。新嫁的驸马不到半年就造反,换谁不失望心梗哦!”
齐枫继续火上浇油,“亏你们从小还是一起长大的呢,就算妙仪公主非先帝亲生,也是新帝亲口认定的胞妹,你们陆家这么不把陛下胞妹放在眼里,难怪陛下要销毁你跟公主的婚事!醒醒吧,妙仪公主就算薨逝,也跟你们陆家没半分瓜葛了。”
说罢,他继续喝酒吃肉,也不管陆昭是如何失魂落魄。
阿史那嫣唱着歌儿跳着舞,像阵风似的飘到坐席前。她看了眼齐枫,又看了眼陆昭,最终把手里端着的酒碗放在陆昭面前。
嘴里的《祝酒歌》正好唱道:“贵宾们欢聚一堂尽情干一杯。”
可是陆昭就跟没听见一样,沉重地呼吸着,嘴里嗫嚅着让人听不清的话。
什么她没死?什么我不信?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阿史那嫣停止歌唱,她有些好奇,为什么刚才叱咤赛场的小将军忽然变得跟傻孢子似的,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想看他做出些别的反应,于是她低头,飞快地想在他唇角轻轻一啄。
可陆昭动作也快,在她靠近时,便迅速站起身后退,让她扑了个空。
“怎么,不给亲?”
“公主自重。”他果然满脸愠怒地看她了,剑眉紧蹙,活像个被冒犯了的黄花大姑娘。
中原人都这么含蓄吗?
“哼,”阿史那嫣骄傲地扬起下巴用不太流畅的汉话说,“你迟早会愿意。我是草原上最璀璨的明珠,想让我亲吻的男人能从这里排到你们大周京城!”
“我有妻,她很好很好。”陆昭说,“所以,纵然你是草原明珠,我也不会到你跟前排队。”
阿史那嫣撇撇嘴,“你有妻,但你回不去。被突厥俘虏后,你的妻子还会要你吗?她一定会嫌弃你叛国求荣,一点也不……嗯……”
她转了转眼珠,总算想到一个合适的中原词,“啊,对,一点也不大丈夫!”
陆昭抿紧双唇,不再看她,也不再说话。
“快喝我给你倒的酒吧!”阿史那嫣将装着马奶酒的酒碗放在矮桌上,然后咯咯笑着跑开。
她继续领着胡女们跳舞,火红的裙摆在身下开出巨大的花朵。
陆昭看向齐枫,“是陛下派你来的吧?此次战役大周击退突厥数百里,你来突厥是为何?”
齐枫不理人,用烤好的羊肉片包着解腻的青提一起放入口中。
“带我回大周!”陆昭说,“我要去妙仪陵墓,和我那被抄的家!”
齐枫看他一眼,继续吃水果,嘴角向上勾了勾,似是在笑他异想天开。
陆昭开口还想说话,这时可汗却站起身,朝他举杯,“陆将军,我女儿给你倒的酒你为什么不喝?觉得我女儿不够格给你倒酒,还是嫌我们草原上的酒不好喝?”
可汗的汉话说得正如他的语气一样生硬。
齐枫端酒碗至唇边以做掩饰,压低声音提醒,“别死犟,你不喝这酒,小心回不去。”
陆昭沉默半晌,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好!”可汗笑得越发开怀,“草原的酒后劲可大着呢!你再喝四碗给大家看看酒量。”
陆昭面前的小酒碗换成斗碗,并很快被斟满。
他不常喝酒,酒量只比妙仪要好一点,刚才一酒碗下肚,胃里已在翻腾。
看向齐枫,齐枫嚼着羊肉催促道:“喝呀。”
他沉默着,又接连饮下四斗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