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像的眼又一次转了转,久久停留在主厅内某个人身上,木刻的、僵硬的唇线也随之缓缓上扬,却无人看到。
既然大家都笑了,蔺安之也勉强勾了勾嘴角。
他忽然问道:“都说是祭祖,那为什么只有我们几个,家里其他的亲戚没有,甚至连爸都不来?”
这个问题还算好回答,蔺母说道:“这是临时决定的,主要是为了祛除晦气,最近家里的生意不是很顺利,所以过来走个形式,求一求庇佑。”
时机卡得确实很好,不说家族产业,就是蔺安之自己都是在最近莫名其妙失忆的。
他了然地“哦”了声,定睛看向神龛,又径直问道:“那这是什么神?是我们家的哪一代祖宗?”
蔺母突然就不说话了。
“安之,”稍顷,她慢慢地,极其温柔地说道,夹杂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有种说不出的古怪的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蔺安之表面乖顺地应“好”,心下却是重重一跳,指尖也随着瑟缩着蜷起,再接着就被五指交扣着握住。
季青霁稍稍侧身,挡住了所有正在注视着他的目光。
然而即便如此,和吱呀乱叫的牲畜盖不过室内的一片死寂一样,这样的做法同样也掩盖不了一个鲜明的事实。
——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淫祀。
而蔺安之,便是那尊邪神唯一的祭品。
或者说,一直持续回去前,他都是这样认为,直到亲眼目睹方才还在保护自己的季青霁,就那样以剧情线中的车祸死在了他的面前。
第27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7)
前座驾驶的是李秘书, 两人一如既往坐在后座。
当巨大的撞击声响彻耳际,蔺安之的视觉还停留在货车不要命般径自冲向车头的景象。
不知过去多久,也许只是短短几瞬。
他的眼皮颤了颤, 只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沿着脸侧蜿蜒流下。
再睁开眼,便见季青霁的头搭在自己肩上,一只手臂圈在腰上,阖着眼, 如同假寐。
蔺安之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 就是肋骨断裂的疼痛也暂时感知不到了。
他捏住季青霁的手心——有温度, 又探向季青霁的手腕——有脉搏。不等继续查看,就被车窗处接连的大力敲击吸引了注意。
砰砰砰。
年轻男人的脸几乎要在透明的玻璃上挤得变形, 他做着辨认不出来的口型, 神色中的焦急从而愈发扭曲而骇人。
“油箱漏了, 可能随时都会爆炸!”
凹陷的车门终于被工具撬开, 被止在门外的呼喊终于变得清晰。
李秘书探了半身进来,勉强在狭小的空间中抱起蔺安之,一根又一根掰开两人握紧的手指,接着转身就毫不犹豫地向后奔去。
“救救季青霁, 他还在车里。”
蔺安之听到自己低着声音,近乎哀求地说道。
他鲜有那么无助的时候,也很少那么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可李秘书垂下头, 刚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 油箱爆炸的火光便映明了他的半边面容。
两人都被那一瞬间袭来的冲击波,裹挟着扑倒在地。
……
交警随即赶到,事故很快就被调查清楚:货车司机酒后驾驶。
这真是一个再常见不过的缘由,却轻易断送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李秘书摸着脖颈上被碎玻璃刮出来的血痕, 刚触到就被疼得嘶了一下,然而更心痛的,是要怎样和即将到场的雇主解释这一惨剧。
回过头看向小少爷,他暗暗叫了一声不好。
但见蔺安之微微低垂着眼,脸上什么表情也无。
不像是毫不在意致使的过分平静,却似是所有的情绪都被无形的黑洞吸走了,仅余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安之?”李秘书用了与蔺家父母一样的称呼。
他走过去喊了声,指尖方才碰到蔺安之的手背,随即就如触电般缩了回去。
李秘书惊讶地看着蔺安之,重复道:“安之?你怎么了?”
他怎么在颤抖呢?他是真的喜欢季青霁吗?
——那个在这个家中被鸠占鹊巢的、并不引人注意,且总是被他针对的真少爷?
蔺安之没有说话。
他突然害怕了起来,包括这些小世界,包括任务,如果这一切都是幻觉该怎么办?
季青霁就是师尊,而师尊在自己面前又一次死去。等他醒来,看到的还会是冰冷的尸体。
那人永远不可能再回到他的身边,在后山那片紫竹林中,从背后搂住他,看似冷淡却又满溢温情的视线投在发旋,亲自指导他的一招一式。
“冷静,冷静,季青霁还会回来的,你忘记剧情线了吗?”
系统的声音由小变大,唤起蔺安之不多的神智。
它说道:“季青霁没那么简单,我在你脑子出问题的期间,依靠内部手段获取了那辆货车中行车记录仪最后的画面,虽说他替你挡了大部分碎片不假,但不像你那么倒霉,光是坐着就能被动受伤。”
“季青霁完全有自主行动的能力,换言之,他是自愿被困住的。”
......真是荒诞不经,怎么会有人自己找死,动机又在哪里?
半晌,蔺安之忽然又问:
“花了多少?”
系统:“不多,也就我半个月工资吧。”
蔺安之默然片刻,说了声“谢谢”。
就这么说着,蔺家人也到了。毕竟死的是亲儿子,这回蔺父也来了。
两人表现得悲痛欲绝,纸巾按着泛红的眼角,怎样也止不住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