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他不是装作没听见。当萧遥专注地沉浸在一件事情当中,他所有的五感都支配其中,他是真的没有将信息全部捕获进耳朵里。
萧家位于成片开发的一个高档住宅片区里,五房大平层,萧潇升入初中那年搬的家。
芳芳跟随他们住到学校附近后,家里又新雇佣了一位年轻保姆。
原因很简单,他们的妈妈秦越秦女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会做家务,也不会做饭。用她本人的话说,她这双漂亮的手是用来弹钢琴的,如果粗糙肿大,放在琴键上会很不好看。
当萧潇被妈妈漂亮的手拉着,走进萧遥卧室促膝长谈的时候,萧潇以为只是单纯的嘘寒问暖,和往常一样,询问重点都放在萧遥身上,萧遥不想说,她就在旁边负责接话。
随着年龄增长,萧潇已经逐步了解,爸爸和妈妈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性格,在教育观念和方法上,也持有完全不同的态度;以及,妈妈其实是一个很敏感的人,敏感到,害怕萧遥是因为不喜欢她才对她冷淡。
萧潇一边观察秦越的神情反应,一边小心谨慎地配合着汇报完萧遥的近况。
都是些车轱辘话,上周问过,上上周也问过,秦越心思比较简单,问话不比萧诚懂技巧。在萧潇看来,时机选的也不对,在萧遥拿笔准备画画时突然拉着他问长问短,他表现得不冷淡,那才是真的奇怪。
妈妈一点也不了解遥遥,萧潇在心里这样想着的时候,无可避免地联想到自己。妈妈也不了解她。
只是,萧潇能看得出来,秦越在对待萧遥的态度上,是有一些讨好的成分在的。
“遥遥,妈妈明天带你和姐姐去买过秋的新衣服好不好?”
“爸爸要加班,只有我们三个,到时候东西买多了你要帮忙提哦。”
“那,不反对就当你答应了?”
每次都是这样。问萧遥就可以,不用问她。萧潇低头无聊抠指甲。
她的小奶音是遗传,只要听着秦越软娇娇的嗓音,萧潇便能想象出自己用这种语气说话会是何种境况。一想到这儿,就浑身一激灵。
“好了,妈妈不说了,你忙吧。”
秦越手抬起,摸向萧遥的头,被萧遥一下躲闪。
她的手僵在半空,虚握了一下,笑容有些垮掉。
萧潇默默叹口气,例行安慰:“妈妈你忘了我和你说过的,遥遥不喜欢被人摸头。”
秦越还是那副黯然失色的表情,萧潇无奈地撇开眼。
“来,我有话跟你说。”突然,她一改语气,将萧潇拉出萧遥这间卧室,带进萧潇自己的房间。
十几步的路程里,秦越整理好心情,变身为一名严肃的母亲。
“坐下,看着我。”
早就知道这一关逃不掉,萧潇没有慌,乖乖顺从。
“潇潇,你让妈妈很失望你知道吗?”
心里凉了一下,她把头低着,一声不吭。
“我一直都跟你强调要以学习为重,不要去理会和你献殷勤的男孩子,你为什么就不听我的话呢?爷爷电话告诉我你早恋了,还因为分手而闹失眠,他让我等你回家平心静气地好好开导开导你,可你说,你让我怎么平心静气?”
头已经抬起来了,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这个话题我每年都有和你强调吧?我说‘潇潇,校园偶像剧里的恋爱情节都是不靠谱的,我们首要任务是让自己变得足够优秀,等到你将来站在更高的平台,自然会有与你匹配的男生被你吸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身边都是对未来担负不起责任的小男生,他们有的人连自己的人生都懒得规划,又如何能指望他把你规划进他的生命里。我们不做傻姑娘,我们要拼搏奋进,做把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聪明女孩。’”
“我是不是这么和你说的?”秦越痛心疾首,“潇潇,你太让妈妈失望了。”
“我没有……”萧潇眼睛慢慢红了,胸口窒闷得受不了,“我没有早恋。”
可是秦越根本不信任她,只当她是拒不承认好蒙混过关。
“潇潇,这件事你必须写个检讨书,哭也没用。妈妈希望你能知错,希望你吸取教训。不要怪妈妈批评教育你,妈妈也是为你好。”
她这样一说,眼泪就一下子决堤不受掌控了。
这个周末,萧潇过得异常糟糕。
周日傍晚,萧诚开车送他们回到公寓楼下,她独自一人等在生了铁锈的一排报刊箱前,给储银打电话,心情前所未有的微妙。
搜罗到这些课本还把它们带出来,她撒谎说是将书借给一个刚上初一的学妹,学妹成绩优异,很有进取意识,借书提前自学。
可能就是因为和妈妈撒了谎,私下和储银见面,才会有一种和早恋对象暗通款曲的错觉。
而这种错觉,致使她在给储银打电话的时候,手心竟然微微出汗。
耳畔是拨通电话后的一段彩铃,熟悉的男声深情款款地唱着“天空啊下着沙,也在笑我太傻,你就别再追寻看不清的脚印”。
储银的彩铃和他本人风格不太像,这歌孤寂中带着绝望,可在萧潇看来,他不像是把一首词曲悲悯的歌展示于人前的个性。
响了两声,电话接通。
“喂?是储银吗?我是萧潇。”
那边没有声音。
公寓公共大厅人来人往,萧潇看到金发碧眼的外国大叔,也看到黑皮肤梳小脏辫的非洲女士。
爷爷说过,大楼里的住户能组成一个小联合国。
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住在这个小联合国里,好奇是有的,但人口流动太过活跃,她暂时还没能完全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