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的生活,罗蕙没有向家人分享。还是张罗三楼出租这件事,她忽然想起叶经理,一径拉着罗泽雨说:“我在宛市做兼职的领导,是宛市本地人,懂很多,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我第一次学会吃西餐,像电视剧里那样用刀叉,就是他教我的。他懂法餐、意餐、日料,去餐厅工作,为的是积累经验,以后自己开餐厅。”
罗泽雨不懂法餐、意餐、日料,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梅兰香炒的是空心菜还是红薯叶。但看罗蕙躺在床上,眼睛失了神,嘴角没弯,人却像是在笑着,她想到的是:“你是不是喜欢这个领导?”
罗蕙一瞬间回过神,“谁说的?”
“写在你脸上了。”
姐妹俩没聊过感情话题,罗泽雨突然说到喜欢,罗蕙有些惊讶,狐疑看她半晌,骤然想起她已经通了情窍,忍不住揶揄道:“我不像你,喜欢的人,写在日记里。”
罗泽雨立刻变脸,“我不喜欢他!”
“不喜欢谁?”
一个名字就在罗泽雨嘴边呼之欲出,对上罗蕙一脸看戏的表情,及时收住,转道:“还不承认偷看我日记。”
“谁叫你把日记乱放。”罗蕙这次倒没否认,“我就是翻了翻,真没兴趣,太少女了,一本日记,写满人家的名字,结果人家压根不认识你,那天他看都没看你一眼。”
罗蕙承认偷看日记,已经很让罗泽雨生气,再听她说起何相安目中无人的样子,更气。“首先,我没写满他的名字,其次,写他名字又不代表喜欢他。”
“在日记里写男生名字,还不代表喜欢?嘴硬。”罗蕙道,“他长得帅,喜欢他的女生肯定很多,你不打扮,难怪他注意不到你。你是我罗蕙的妹妹,底子不差的,要学会收拾自己,男生都看脸看身材……”
罗泽雨和她说不通,决心不理她,对她说的话全体左耳进右耳出。
第6章 .
罗蕙的招租信息发布出去第三天,镇上突降暴雨。蒋艳秋为罗家带来一位客人,这是一位非常特别,特别到不属于砾山镇的人。
去大城市见过世面的罗蕙率先给出说法:“背包客。”说话时眼睛发着光。
背包客来艳秋小卖部买烟,大夏天,他背着厚厚的军绿色背包,背包很长、很大,镇上在下雨,他没撑伞,穿一件和背包颜色差不多的背心,戴一顶同色帽子。蒋艳秋见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在滴水,怕自己打湿店里货品,一直很有礼貌地站在门口,没进来。
大雨困住罗家姐妹,蒋艳秋只在一楼喊了声:“来客人了,要租房。”罗蕙立马飞奔下楼,生怕梅兰香回来,妨碍她谈生意。
“我车坏了,得修。一时半会走不了,老板说你们这有房租,可以按日起租?”背包客一口浑厚沙哑的声音,话说完,顺手摘下帽子,捋了一把快要及肩的长发。
罗蕙万万没想到,在宛市那样的大城市,她没碰到过第一眼心动的对象,却在小小砾山镇,遇到一见钟情。背包客站在门外台阶下,身材依然高挑挺拔,捋头发的手臂健硕有力,左手手臂内侧大片纹身,刺目,提醒罗蕙整理自己,于是她一边心花怒放,一边悄悄将打褶的长裙往下扯了扯,道:“你想按日租?”
背包客想重新戴上帽子,似是才发现帽子内部湿透,瞬时皱了眉,道:“不能按天租,我就去找酒店。”
“镇上酒店不太干净。”柜台后的蒋艳秋立刻道,“也没有洗衣服晒衣服的地方。”
罗蕙对蒋艳秋精准察言观色的能力投去感激一瞥,接话道:“我们镇是小地方,其实没有什么正规的酒店,三星级、四星级,都没有。有的也只是小招待所,大部分条件都不太行。”
背包客听两个女人一唱一和,再看看自己身上略带脏污的背心、牛仔裤、手里的帽子,笑着点点头,道:“最少能租几天?一周行吗?”
罗蕙将求助的目光转向蒋艳秋。
蒋艳秋会意,走出柜台,大方道:“一看您就是外地人,车子坏,要修几天,您正好也可以在这休息一阵。我们镇上蛮多地方可以逛,祠堂、书院,还有道观。我们这房子是自住的,东西都很齐全,本来是按月起租,您要是按天租,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日租,贵一点。”
背包客来回打量蒋艳秋和罗蕙,问蒋艳秋:“你们是姐妹?”
蒋艳秋微微一笑,“不是,我也是租户。”指着罗蕙道:“这是房东家的大女儿,她能拿主意。”
小镇暴雨如注,三人在谈租金,蒋艳秋的丈夫在默默收菜摊,以及门口摆放的各类物件。
尽管下雨,气温还是很高,罗泽雨躲在房间吹风扇,隐隐约约能听见罗蕙的声音,和她平时说话大不相同。除了罗蕙,偶尔还能听见租客的声音,明显的北方口音,普通话很标准。罗泽雨认识的人里,何相安普通话最标准。虽然她不觉得普通话标准算什么优点,但五班语文老师同时教一班,总会在五班提起何相安,说他字音掌握得多好,尤其是读文言文,如何读得抑扬顿挫,古朴有风韵,让大家向他学习。
罗泽雨想,普通话来自北方,如果她出生在北方,或者从小在省会读书,她的普通话一定也可以很好。
砾山镇暴雨下得时断时续,天色黑沉沉一片。罗泽雨遗憾地想,今天晚霞是没了。
没意料,下午五点多,乌云退去,更大的一片霞光像被谁的手重新推上天幕。罗泽雨没作他想,踩着尚未蒸干的泥水,拔足跑向了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