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既成想说点什么,酒精干扰他的思路,最终什么也没说,陪她喝酒变成唯一的回应。
喝完酒已经快到十点,两人步行回出租屋,到处是小镇烟火气息,氤氲在居高不下的空气里。来小镇不过一周时间,王语素和金既成已然适应这样的高温,尽管酒后步伐不稳,依旧不疾不徐。
王语素想起问金既成什么时候离开,“刚来那天,一直嚷嚷说要走的是你。”
金既成失笑,笑容停在脸上,停了许久,直到罗家自建房在望,他忽然问:“你信命吗?”
“你之前是不是问过我这个?”
“问过,你没答。我换个问法,你相信命定论吗?”
“我信。”王语素立刻回答道。
金既成递去稍显意外的眼色。
自建房近在眼前,一楼小卖部关了门,留着一盏室外灯,一位穿长裙的少女站在灯下,目光炯炯看着来人。
王语素伸肘拱了拱金既成手臂,低声道:“找你的。”
金既成脸色沉了下来。
罗蕙躲了金既成几天,正好这些天家里请祠堂工人吃饭,事忙,少有机会和他碰面,免去打交道的尴尬。即便如此,她仍暗中期待,金既成会主动来找她,让她带路去哪里参观,或是介绍好吃的餐馆。只是金既成始终没有来,幻想破灭,想到他明天要走,罗蕙终于放下期待来找他。
往年,砾山镇夏夜到处是蚊子,今年气温高,室外根本没几只蚊子。然而不管往年还是今年,罗蕙都很少晚上出门,几乎可以说,没有人可以在晚上把她喊出门。可是眼下,她主动问金既成:“我们在外面走走?”
看罗蕙的状态,对她的意图,金既成心下已有几分猜想。尽管他擅长处理这种状况,仍会本能感到抗拒,再看王语素逃也似的消失在楼梯口,心念又转了几道,末了,还是拿出最惯常的礼貌,冲罗蕙点了点头。
“这两天,家里忙,没顾得上带金先生在镇上逛,听我妹说你去静心观见了玄妙大师,这趟砾山镇之行……应该算圆满吧?”罗蕙道。
“算。”
罗蕙等了一阵,才确认他的回答只有这一个字,夏夜的燥热瞬间袭中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等他。“你们明天大概几点走?我妈还让我问你,要不要顺便在我家吃午饭。”
“语素下午一点的飞机,应该会在早上八九点左右出发,来不及吃午饭。”
“你呢?不和她一起吗?”
“我不回北京,行程暂时还没定。”
“哦。”话题又聊死了。罗蕙只恨自己笨嘴拙舌,说出去的每一句话都担心露怯,以前谈恋爱从不这样。
两人绕着罗家自建房兜了一圈,金既成问:“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罗蕙怔了几秒,“金先生以后还会来砾山吗?”
“不确定。”
“问个私人问题,”罗蕙突然发狠似的,“金先生你、现在是单身吗?”
“现在是,不过我短期内不想交女朋友。”
“为什么?”
金既成耸耸肩,“谈恋爱,挺负担。”
罗蕙低下头,并红了脸。她不习惯这样被动的谈话节奏,今晚之前,她和金既成聊过许多天,多次试图把话题转到私人问题,金既成像个太极高手,总会提前绕开。所以这次她选择开门见山,没想到打开门没见山,对方直接把门关上了。奇怪的是,罗蕙并没觉得丢脸,反而心生一种别样的征服欲。“可以谈没负担的恋爱。”
“和谁?和你吗?”金既成眼下只想尽快体面结束这场谈话,以不伤害女孩自尊为前提,于是故作玩笑道:“抱歉,我不适合小女孩。”
“你怎么知道不适合?”
“是我不适合。我不喜欢比我小太多的女孩,心理上会觉得是妹妹,需要照顾,没办法把她们当女朋友,更没办法和她们谈恋爱。不是针对你哦。”
罗蕙彻底噤声。从问他私事开始,她的心跳一直在攀升,他的每一句话都能牵动自己,她不傻,即使他说不针对她,她知道那是在拒绝自己。至此,罗蕙应该立刻告别走人,她没有这么做,她喜欢他带给她的氛围,她从未被人那样温柔对待过,哪怕她露怯,总说些没文化没见识的话,他也听得很认真。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一种不良预感,错过他,以后可能再也不会遇到这样的男人。
作别罗蕙,金既成回到出租屋,想象中王语素应该在收拾行李,实际却坐在客厅敲电脑,行李箱倒是摊开摆在客厅,看着像是收拾到一半,中途又去工作的样子。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小镇沉入寂静,出租屋老式空调制冷已久,金既成因高温而烦闷的心情骤然平静下来。他进门,王语素只抬头看了他一眼,重新投入写作。
金既成站在门口,好半天没发出动静,直到王语素察觉,再度抬眼看他,道:“在那发什么呆?看见鬼了?”
“明天的机票,能不能改签?”金既成问。
“你说什么?”
“有件事,我希望你能留下,和我一起弄清楚。”
他神情语气难得郑重,王语素停下打字,道:“什么事?”
昨天下午,借拜访玄妙大师的由头,金既成顺利进入静心观后院,砾山镇热浪滔天,观内却独享一片清凉。光是凉快,不算稀奇。后院紧挨着山,到处是植物,观里建筑物大都四面通透,植物吸收热量、空气对流,科学能解释,但有个现象,很难解释。
当时大约是六点左右,晚霞最绚烂的时间段,何志东回家吃饭,玄妙大师留金既成在观里吃斋饭。金既成有心想在静心观找蹊跷,于是趁道观师父们照常准备晚饭的时间,自顾在后院参观。原以为以静心观在镇上的地位,他的行动势必会受限,实际很自由,没人约束他。这样过于松泛的氛围几乎要令金既成败兴而归,可也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在夕阳制造的金光里,他明确感知到了一种异状。他试图分辨异状的来源,大脑里频频闪现出什么东西,像串频的无线电波,给他大脑触电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