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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690)

云鬟看他一眼,默然无声退了回来。心头那股不安之意却更浓了。

幸不多时,浮生回来,道:“快来。”

云鬟问道:“是怎么了?”

浮生道:“圣上传你。”

云鬟吃了一惊:“这会儿圣上传我做什么?”

浮生道:“我也不知道,是四爷命我来叫你的。”

云鬟虽心中猜疑,却不敢怠慢,忙整理妥当,随着浮生前往寝殿。

两人急急而行,山风浩荡,吹得人遍体生寒,云鬟打量廊下跟前面楼阁高处的重重守卫,便道:“到底是出了何事?”

浮生将她拉了一把,方凑近了说道:“我也是才听说,原来京内……恒王殿下似乎有谋变之心。”

云鬟微震:“消息确凿么?”只顾着看浮生,脚下几乎踩空,忙凛然定神,心却怦怦乱跳起来。

浮生道:“现在皇太孙已经紧急赶回京中料理此事了。自然是确凿无误。”

云鬟道:“六爷回京?几时的事?”

浮生道:“听闻天不亮便回了。”

云鬟恍然若失,心却跳的越发厉害,默默地抬手在胸口按落,隔着衣裳,依稀能察觉如月珮硌在里面。

浮生见她不语,便道:“不过你放心,我看着四爷并没什么张皇之色,以四爷之能,只怕早有所预料防备也未可知。不然的话,如今清辉等都在京内,四爷多少也会有些忧心。”

云鬟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

这兰剑行宫是依山而建,皇帝的寝宫在最高层,要层层拾级而上。

两人走了半晌,又因走的急,且悬心之故,云鬟便觉有些气喘吁吁,当即便噤声不言,只提着袍摆步步往前。

行宫虽大,然而此时此刻,却赫然丝毫的人声都不闻,就仿佛行走于空山空殿阁之中般,可偏偏抬头便能看见许多侍卫林立在高处,戒备森然,叫人心中紧张之意更甚。

云鬟看一眼,复又慌乱地低头,只看着眼前的台阶,心底却又想起昨夜跟赵黼相处的场景。

不知怎地,种种回忆几乎无法压制,他展颜而笑,将她抱住,月影水色,交织荡漾,甚是迷乱似的……心底眼前,皆都模糊,脚下陡然踩空。

整个人猝不及防,往前栽了过去。

云鬟仓皇探臂要撑住,心中却寒凉之极,正自忖不免重重一跌,忽地一只手从前方轻轻一抄,顺势绞握住她的手臂。

一股绵绵的力道悄然将她稳稳地托住,云鬟顺势站住脚,抬头看时,却见白樘站在台阶边儿上,正静静地看着她。

云鬟怔了怔,白樘道:“上来。”

不等她回答,略微用力,云鬟只觉他在引着自己往上,身不由己踏步往前,果然轻巧地过了最后一级台阶。

旁边浮生也吓了一跳,见无事,才道:“你如何这般不留神?若不是四爷,跌下去可怎么好?”

白樘瞥了他一眼,浮生便不言语了。

云鬟站稳后,便退开一步,向着白樘拱手一揖:“多谢尚书大人。”

白樘淡淡道:“无事便好,快去面圣罢。”

云鬟答应了声,将走之时,微微止步,回头看向白樘,却见他果然正也望着自己。

目光相对,白樘道:“怎么?”

云鬟道:“四爷可知……圣上传我何事?”

白樘只是静默凝视,并未回答。

日影转西,秋日的阳光,本透着些过分的明烈,映在他的面上,却竟毫无暖意,眼底隐隐仿佛透着些清冷肃杀。

云鬟屏息:“请恕造次。”便不再等候,复垂首作揖,退后两步,转身进殿。

目送云鬟去后,浮生问道:“四爷,圣上怎么在这个时候见谢凤?说来也怪,为什么这次行猎,还要叫带了她来?”

白樘仍是不语,只缓步行至栏杆前。

此处乃是行宫最高的所在,放眼看出去,锦绣河山,秀丽如画,尽在身前眼底。

秋高天气,数只燕雀自树林中飞了出来,于风中空里嬉戏,甚是自在。

浮生站在他身后,满心不解,正不知如何,却听白樘轻声念道:“骑牛远远过前村,短笛横吹隔垄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算尽不如君。”

浮生虽听得明白,却越发不解,又不敢再问。

正此刻,一声清厉长鸣,穿空而来。

白樘蓦地抬头,却见就在头顶昊天之上,有只苍鹰,铁翼扇动,掠过绵绵长空。

刹那,底下群雀惶然乱飞,投林的投林,逃遁的逃遁。

长风浩荡,白樘负手凝眸,若有所思地相看这幕场景。

苍鹰的影子倒映在眼底,那眼中也倒映着云海天光,无法辨明是何许颜色。

先前听说各位文武大臣都在寝殿伴驾,可此刻云鬟入内,却并不见有人在。

内侍领着她一路往前,山风从透开的窗户外吹进来,铜熏炉里的烟气随风袅娜变化,复又弥散无踪。

远远地,可见皇帝斜靠在龙榻之上,看不出神色如何。

每次见皇帝,云鬟心中总会十分不安,事实上她今生几乎每一次面圣,都不是什么好记忆,甚至接连两次、不……应该说是三次,都有性命之忧。

头一回,是恢复那乾坤地理图。

第二回,是为了当时的晏王杀人事件。

第三次,却是随着白樘入宫,恢复赵世跟睿亲王的那一盘棋,若非白樘从旁指点,自也是吉凶难料。

不知这一次,又是如何?

云鬟收拾思绪,跪地行礼,山呼万岁。

京内,宫中。

事出突然,赵黼只得止步,只叫几名亲随前去追踪。

正戒备中,果然见黑暗中,有一队人马飞快地从宫门处冲了进来。

与此同时,在相反的方向,也有一队禁军出现,竟是向着此处合围包抄了过来。

赵黼定睛看时,却见前方人马,尽数身着禁军服色,领头的竟然是金吾卫的厉统领。

几个正在逃窜的恒王部属,均都被禁军轻易拿下,厉统领却目不斜视,往前走了过来。

赵黼见是他,略松了口气,道:“原来是厉统领,你原先竟是躲在哪里,如何不早一步来?”

厉统领还未回答,却有个人从他身后跳了出来,惊喜交加地叫道:“殿下!”

这人原来竟是蒋勋,身着禁军服色。

赵黼诧异道:“你是几时进京的?”

蒋勋行礼道:“今日才进京……原先……”

正说到这里,忽然听厉统领咳嗽了声。蒋勋忙停口,瞥见地上那横七竖八的死伤者,意识到此地并非说话的地方。

此刻厉统领微微垂头,看着地上恒王父子的尸首,面上毫无笑意,道:“殿下,恒王跟世子如何竟身死了?”

赵黼道:“先前有人暗中发暗器偷袭……我正要去追,你们便来了。”

才答了这一句,忽地听见有人叫道:“王爷跟世子明明就是你杀的,赵黼,你好狠心手辣……”

却是一名被禁军拿下的恒王府的反叛,正放声大叫,似痛恨入骨。

赵黼并不理会,只嗤之以鼻。

蒋勋回头,面上透出疑惑之色。

厉统领道:“殿下,这人说的可是实情?”

赵黼诧异:“你说什么?”

厉统领看看地上的恒王,道:“恒王爷跟世子,看样子正是欲对殿下不利,真不是殿下动手的?”

赵黼皱眉冷道:“什么胡话,我方才说过了,是有人暗中出手,我也已经派了人去追踪。”

又有几个跟随恒王的叫道:“的确是赵黼杀了两位殿下,你如何不敢承认?就算恒王殿下一时糊涂,毕竟也是皇亲,就算交付圣上处置,也未必就是个死,为何竟这样丝毫也不容情?”竟纷纷叫嚣不停。

赵黼怒道:“都住嘴!”

厉统领道:“殿下可还有什么话说?”

赵黼不能置信,怒极笑道:“你是眼瞎?还是疯了?我是奉命来镇压反叛,你这却是要质问我么?”

厉统领还未开口,蒋勋见情形不对,便道:“厉大人,既然皇太孙殿下否认,自然非他所为,这其中定有误会。

厉统领道:“但是恒王跟世子的确是已经死了。且也有人指认是殿下所为。”

赵黼身边儿数名亲随喝道:“胡说!是有人暗中偷袭所致!不要血口喷人!”

厉统领见状,后退一步,手按刀柄,道:“殿下,我只是奉圣上手谕行事。”

蒋勋道:“厉大人!虽然恒王父子已经身死,可是他的余党仍在,如今要做的自是齐心协力消除其党羽,免得再出事端。何必自相纷争?”

厉统领不理,只对赵黼道:“殿下,事关重大,只能得罪了,如今且要委屈你。”

赵黼见他竟仿佛执意要针对自己,暗暗警觉,冷笑道:“你想怎么样,把我拿下?恒王才倒下,你难道也想效仿他一样造反么?你有这个本事?”

厉统领道:“殿下多心了,我也是奉旨行事,不敢违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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