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勒嘴边仍带着笑意,“是侍读想多了。”
“我想多了?”叶帘堂摇了摇头,“韩大人,您怕不是还没理清情况,光是您为北蛮输送火药,就无人能够保得下您。”
闻言,韩勒却轻轻嗤了一声,“是吗,那侍读尽可呈报给陛下。”
叶帘堂站起身,刚要道句“来人”,便听那边又开了口。
“叶侍读,虽说我十分期待看见您吃瘪的模样,可等您将我带入阆京,我再从阆京返回苍州,实在是太耽误事。”韩勒罕见地敛气笑容,沉声道:“您以为,陛下他不知晓我这些年做的事情?”
叶帘堂顿了顿,问:“你什么意思?”
“谷东粮仓,”韩勒抬手,“三年。朝廷三年没有给过粮仓一粒补给。”
叶帘堂皱了眉,“怎么可能?”
“可这就是事实。”韩勒说:“平北军能将战事拖这么久,靠得便是苍州。”
叶帘堂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但好在韩勒也不需她的回应,自顾自道:“叶侍读,我实话同您说吧。这些年,无论是官商行商,大周的银子要想流转起来,向来都得依靠我们。”
“既然您一直纠结于我想要什么,我也不想同您撕破脸皮,便直说了罢。”韩勒哼笑一声,道:“商贾交易,折中法,顺此抽成而已。”
“……原来如此。”叶帘堂看着他,“苍州便是靠着你承包军需粮草来发家。”
“哎,对喽。”韩勒重新笑起来,“叶侍读,聪明啊。”
叶帘堂不愿意搭话。
“天下之事利来利往,我年纪也大了些,许多生意都没能看好。”韩勒重新坐下,说:“火药那桩是我阻了你们的路,如今我拿北蛮商人巴根的头颅赔给您,此后北蛮那条商路我也不要了。您也别计较这些,就当是各取所需了。”
这韩勒不愧能在苍州堆起金银山,这一番话倒真将她的前后路都堵的死死。
“您这话说的,”叶帘堂将竹扇从桌上拾起来,扯了扯嘴角道:“在下哪敢再多道一句?”
语罢,她转身拿起大氅,便要离席。
“哎,叶侍读。”韩勒忽然叫住她。
叶帘堂回首,没好气道:“怎么?”
韩勒稍敛笑意,道:“你这人还有点儿意思,若是日后不愿在阆京做官了,不如来苍州,于我身边共事?我可将这其中三成之利分于你。”
“多谢大人赏识,不过我看不必了。”叶帘堂假笑道:“在下在阆京待得不错。”
“是吗,”韩勒哼笑两声,“真是可惜。”
窗外夜色浓重,叶帘堂憋着一肚子气,转身带着人便走出了酒楼。
一直候在屏风外头的韩家侍从这才进来,俯耳在韩勒身边,低声道:“大人?”
韩勒将白日里同那几位粮商和巴根的券书拿了出来,拍在侍从胸口,“人没了,但钱还在。叫他们把许下的银子粮食都交还回来。”
“是。”侍从躬身退下。
夜凉如水,韩勒移步至窗边,望着叶帘堂一行人离去的背影,轻声道:“在阆京待得不错?”
语罢,他将窗边的竹帘放下,挑眉嘲道:“阆京可容不下聪明人。”
第73章
马车游声如丝,编绘蛛网。
月色如纱,叶帘堂方才带着人踏出酒楼,一旁便有侍从上前,垂首道:“侍读,我家大人给您几位贵客备了马车,请往这边来。”
“不去!”裴庆开口,“你让你家主人……”
“怎么不去?”叶帘堂回首,将扇子挂在腰间,要笑不笑道:“不去白不去。”
裴庆不解,轻声道:“大人,您……”
“沾沾韩大人的光。”叶帘堂迈出步子,回眸问:“你不想见识见识韩大人的金玉马车么?”
“金,金玉……马车?”裴庆呆了片刻,回神时连忙小跑两步,跟上了叶帘堂的脚步。
苍州的街道宽敞,是韩勒为了容下各地来往的商队车马而自掏腰包扩建的,此时虽已至戌时,但苍州城道中仍是热闹未减,灯火愈明。
街头巷尾商贾云集,贩夫走卒各携奇货,于笑语喧哗的行人中竞相叫卖。更有各类杂技百戏,叫观者如堵,掌声雷动。
叶帘堂边走边瞧,颇有些新奇,向着前头引路的侍从问:“苍州不行初更禁夜之策吗?”
闻言,侍从脚步不停,侧身回道:“从前是有的,但自北方战事以来,陛下便特许苍州不禁夜,这是溟西三州都没有的恩赏呢。如此,这街头巷尾的灯笼便再不取下了,整夜整夜的亮。”
叶帘堂点了点头,心道,这韩勒如今能这般嚣张,甚至在她出言将他绑去阆京时也依然从容,这样看来,他手下的苍州不仅关系着南北的行商生意,且还是谷东最大的衣食父母。
为北蛮运火药之事,要是换作旁人,脑袋早就掉几百遍了,但照着眼下的情形来看,只要韩勒不铸成大错,朝廷对于他的所为都只睁一只眼闭
一只眼了。
叶帘堂闻着街上四溢的糕点香,问:“朝廷这般纵容,你们韩大人便也就这么大剌剌承着,不怕遭人眼红捅黑刀?”
那侍从笑了两声,偏头道:“韩大人手底下,可不止是生意。”
韩家的家仆也算是好吃好喝养大的,比一些世家里头的公子小姐都过得滋润,故此也都养成烂漫的模样。
叶帘堂眉头微挑,对于这侍从的直言不讳倒有些意外,顺水推舟问道:“不止生意?”
“是呀。”侍从年纪尚小,早已被先前几句冲昏头脑,此时满心都只想着怎么吹嘘自家大人了,“这往来贸易啊,都只是一层皮,真正赚钱的,反而是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