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帘堂猛地抽回手,将它死死贴在腰间,垂眸错开他望来的目光。
“……怎么回事?”
李意卿发觉自己呼吸有些艰难。
“没什么。”叶帘堂将右手藏在身后,彻底挡住他的目光,“旧伤而已。”
夏夜里蝉声四起,显得殿阁之内更加安静。李意卿抿了抿嘴,问:“你想要暝王为你做什么?”
叶帘堂直接开口:“我需要他帮我杀个人。”
“张氏的人?”
叶帘堂眉梢微动,点了点头。
李意卿眸光在烛火下轻微抖了抖,他朝她伸出手,叶帘堂往后退了两步,但李意卿却没有停手。
他的指尖执拗地顺着她的手臂,轻轻去拉她藏在身后的,那只包裹在柔软织物下,受伤扭曲的右手。
叶帘堂是一轮玉蟾,而他可以是一簇细小的星,一池映月的古井,一片落在她衣袖间的新雪,只要能跟随着她,做什么都无所谓。
叶帘堂对上他的目光,又生出许多退避的意味,她再次想要抽袖,不料那一刻却被李意卿却不轻不重地握了握,很短暂的一瞬,随后他松开她。
烛火摇曳间,李意卿安静而认真地注视着她,低声问:“你的计划是什么?”
“这取决于暝王的选择。”叶帘堂说:“如若他选择声东击西,我便随军出城,但如若他要瓮中捉鳖,我便守在城内,伺机而动。”
“我知道了。”李意卿点了头,转而望向殿阁内的莲台高座。
慈航大士妙相庄严,法相慈悲,端坐于上莲台之上,普照十方。银灯微微晃动,映出她远山含烟般的悲悯眉目,垂济世深恩。手持净瓶,洒之则万病消除,众生皆得安乐。
*
翌日清晨,暝王架了马车匆匆赶至道观,进了庭院,见长谷一个人坐在树下抓石子玩,便吹了声哨问:“先生在么?”
长谷指了指殿阁,点头说:“在里面呢。”
暝王心里还惦记昨日那些许的不愉快,便缓了步子,调个弯来到长谷跟前,压低声问:“先生心情如何?”
“蛮好的啊……”长谷正抛着石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站起身说:“不,不过,今日我去先生跟前,他,他满脸笑容地将我赶出来了!”
暝王也愣了愣,“满脸笑?”
“是呀!”长谷搓了搓胳膊,“好恐怖。”
暝王琢磨了半晌,想不明白这清也先生究竟是何意思,索性直接抬腿朝里走去。
正屋的竹帘已经掀起来,暝王探头进去,见李意卿坐在案边喝着茶,瞧见他来,便使了眼使色让他进。
暝王前脚跨进门槛,后脚便瞅见坐在另一边的叶帘堂,登时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说:“啊……姑娘这么早便来了啊?”
“瞑君。”叶帘堂站起身,微微朝他行了礼,开门见山地问道:“您的打算是什么?”
“在专门在城墙上布置一个缺口,”暝王低声道:“请君入瓮。”
这也意味着,他选了更为劳民伤财的保守打法。
叶帘堂点了头,她没资格去指责什么,毕竟连这场战火都是由她点起。她只能在获胜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去减少战争带来的损失。
李意卿似是看出她所想,开口道:“他们进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来寻您……不如您将他们引到这里来。”
“这里……”暝王有些吃惊,“您是说道观?”
李意卿点了点头,说:“引至道观……在下可以帮您,叫百姓少受些苦。”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得合理许多,毕竟他现在可是仙风道骨的乱世白莲一朵,以苍生为心的清也先生。
果然,此话一出,暝王登即万分感动地看向他,好像下一刻便能挤出几滴泪来。
也好。叶帘堂无声地勾了勾嘴角,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阆京由谁来领军?”叶帘堂问:“您知道么?”
“好像是张氏手下的门生。”暝王转向她,“叫程什么。”
“他没打过仗,经验远不及您。”叶帘堂开口,“您的策略可以不必这么……保守。”
若是可能,她还是想让暝王的战术改为主动出击。毕竟守城的队列只会牺牲,而敌军进城只会大肆掳掠,就算将大批火力吸引至道观,也仍是无法避免。
“不。”暝王却还是摇了摇头,“那样……太险了。”
明知战争避无可避,却还要固守城池,白白耗费几百条人命。
“不过。姑娘,我还是得感谢您……”暝王转向她,却错开了目光,“那样诚实到令人难堪的意见……确实点醒了我。”
叶帘堂轻轻叹息一声,在心里摇了摇头。
第120章
崩玉白虹饮涧,捣珠崩玉。……
登上朱州大门的城墙,便能看见岭原层峦叠嶂的地形朝着四面八方铺展开去,苍翠的树冠蔚然成荫,但若是没有墙垛下方一队又一队从阆京集结而来的兵马,这景色会宜人得多。
暝王在高墙之上伫立观望,日头缓慢升高,树影下,程子奉的军队正有条不紊地驻扎布阵。他们算好位置,将篷营搭建起来,一个挨着一个地挤在墙垛弓箭手的射程以外。
而等运着辎重的大批人马从南而来从南绕来,阆京的军队便会完成对朱州城的包围。
暝王无力地看着底下按部就班的士兵,愁眉不展,他将食指与拇指捏成一个环,闭上一只眼从环中往外看,嘴里轻声念着:“岭原包围圈,大军压境啊。”
“阆京没剩下多少底子了,张枫一举派出千万人马,就是想要速战速决。”叶帘堂用竹扇挡住日光,说:“这也意味着他们会强行攻城,城内也许会展开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