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那么容易。”孙云斛轻哼一声,“谷东四州自先帝驾崩起,四州就已各自为政了。如今您几位在这,他们自然应承的好。但您若是一离开,岁长日久的,像他们那般精于算计的州府,到要时撂挑子不肯管了,这事最后还不是我们颢州兜底?”
李意卿抬眸,“大人怎么如此想?”
“我实话跟您说吧,颢州愿意给大营送粮食这事我们咬咬牙就认了,天寒地冻的,他们也不容易,我们两地抱团取取暖也好。”孙云斛摆了摆手,“但,这谷东禁卫军可千万别牵扯到颢州头上来。当初我们求爷爷告奶奶地求着他们两州给点过冬的粮食,他们如何?一直拖到开春,拢共才给送来了一车。”
孙云斛举起食指,笑道:“一车。够给谁吃的?”
李意卿叹一口气,“当初变、玄、苍三州山匪横行,也是自顾不暇。”
“这不就对了。”孙云斛一拍手,“他们有他们的难处,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谁也不要为难谁。修粮道,可以。但北郊猎场的禁卫军,我们可真管不了。”
叶帘堂默默听着,摇了摇头。颢州邻着龙骨关大营,当初为确保每家每户都能糊口,给他们都划成了军户,这样便能按月拿到朝廷下发的月俸,但这样一来,也使得颢州民风彪悍,比起别处更难说话。
颢州同谷东其余三州距离远,原本往来就不大方便,再加上从前求粮一事,这几年关系愈发冷淡,渐渐断了往来。在颢州眼里,变、玄、苍三州都是精打细算的狡猾角色,若是真与他们接通了粮道,往后难免会在这事上吃亏。
屋内陷入短暂的安静,雨滴打在半开的窗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叶帘堂知道今日此事是谈不下去了,为避免关系僵持,便起身打了几句圆场,笑着送孙云斛出去了。
再回来时,侍从将窗户打开,又燃了新香,一扫之前的沉闷之气。
李意卿畏冷,比平时更懒洋洋,氅衣边上滚着的一圈油亮的黑狐毛显得脸皮过分漂亮,有种白釉般的洁净质感。
叶帘堂摇了摇头,说:“真累。”
李意卿将手中的汤婆子放下,“我算是看明白了,他孙大人要不是看着我坐这儿,恐怕下一句就是要让阆京给他打欠条了。”
语罢,他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起了竹扇,说:“如今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大营保护着他,所以颢州这些年对大营的付出都可以不做追究,但谷东禁卫军不同,禁卫军对他来说没有一点好处,所以怎么着颢州都不会掏钱给他们。”
叶帘堂抿了一口茶,笑道:“正常,孙大人也是为着颢州着想。”
“可阆京这些年也没亏待过颢州吧。”李意卿有些不高兴,“谷东四州,待遇最好的便是颢州了……不仅有直通阆京的马道,粮食银子阆京也都给供给着。”
“您这不就是钻牛角尖吗。”叶帘堂伸手夺过竹扇,宝贝道:“我可就这一把,别给我掰坏了。”
“坏了我再赔你一把。”李意卿撇撇嘴,“小气。”
“哎,小气。”叶帘堂点点头,侧眼看他,“你也是。”
“我怎么了?”李意卿坐起身来看着她。
“合作之道,在于共赢。而不是互相计较着谁占了谁的便宜。”叶帘堂拿着小扇在指尖转了转,说:“无论怎么说,颢州对于龙骨关大营勒紧裤腰带的资助都是切切实实的,阆京对于颢州的好也是真的,这二者并不冲突。”
李意卿垂眸,看着她雨青色的袖角。
“无论是阆京还是颢州,所求的不过都是大周的安定。您要是一直纠结于谁比谁付出的更多,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叶帘堂说:“如今最紧要的,是如何能让颢州信任谷东,信任朝廷。而不是去一味的计算得失。”
“……我知道了。”李意卿叹一口气,“是我小气。”
话音刚落,门边便迎进来了个侍从,身上还披着禁卫军的甲胄。
见状,叶帘堂起身问:“是北郊猎场那边的消息?”
“正是。”侍从拱了拱手,从怀里掏出了封信纸来,呈了上去。
李意卿却摆了摆手,道:“我眼睛痛,不想看,拿给叶侍读吧。”
叶帘堂看他一眼,有些好笑地伸手接过,抖开来慢慢读了。
“这样说,熊部这是要做壮士断腕一般的战术?”叶帘堂目光还停留在信纸上,挑眉道:“还真是下了决心。”
“熊部这是将
人打一路,扔一路。“李意卿听了她方才的总结,慢悠悠说:“到最后人没了,自己也要失了威信。”
“是。”叶帘堂附和,将信叠了叠收进袖中,回首问那侍卫,“虎校尉的意思是?”
“追。”侍卫低首回道:“校尉要追,说是要将其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叶帘堂想了片刻,道:“该是这样。”
语罢,她忽然看向李意卿,道:“其实,孙大人的疑虑要想解决,源头不在于我们。”
闻言,李意卿抬眼看向她。
叶帘堂笑笑,“而在于虎强。”
第57章
围猎世事如云,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小雨下了半夜,此时终于渐渐歇了。
虎强沿着熊部留下的痕迹,一路沿着豁山山路追到了颢州城门底下,此时已是日色西沉。他下马用鞋尖捻开泥土,仔细瞧着。
“这道儿的泥土比其他地方都新鲜。”虎壮凑过来看了看,说:“该是马蹄翻出来的新土……哥,他们从这走过。”
“他们拢共几千人,先前在猎场南边扔了一拨,夜里又在豁山撇了一群。”虎强抬起头,望着细雨中模糊不清的颢州城门,皱眉道:“他们没剩下几个人了吧……怎么敢往颢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