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狗屁。」
我爹正慷慨陈词,一番话把自己描绘得凛然大义,孝出了强大。听到我冷不丁骂他的时候,他也惊了惊:「你说什么?」
我无奈摇头,苦苦笑了:「爹啊,您还一语双关训起我来,看来您还是不知错。我都怀疑这个家是不是有自己独成一派的体系,什么道义、良知、是非、黑白,进了这门全他妈都成狗屁了。像我娘这样良善的人在这高门里就没有好下场,谁恶毒谁六亲不认,谁就天下无敌了?」
我冷冷地凝视着我爹,他同样也在凝视我。在意识到大家都是狐狸的时候,他也不装了。
「姜愿,你若真的敢将明尧如何,我不会放过你,我会,我会……」
「杀了我?」
「别以为我不敢!」
我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泪花翻飞:「我说我骨子里的邪恶是从哪来的,原是从父亲大人身上继承而来呀。」
我站起来,悠悠往外走,边走边道:「让刘瑛向我娘的在天之灵磕头认错,把当年与祖母逼死我娘亲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就可以换明尧回来。」
我走到院中时,脖子上忽然多出两把刀。
刘瑛站在离我不远处,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动明尧吗?」
「姨娘这时候与我讲起信义了,我该如何回答呀?我没有啊,这家里谁有啊?」
刘瑛到我近前,用只有我与她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姜愿,你真是疯了,把事情闹成这般田地对你有什么好处?别以为你攀上辜行,我就不敢杀你,若必须舍弃明尧,我也不怕,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我朝天望了一眼,青白的天色不见朝阳,却明晃晃的,很是刺眼。
只有见不得光的人才会怕站在亮处。
刘瑛正是那见不得光的人,若不然又怎么会明知我的底牌却不敢告诉我爹,还让我的人钻空子抓走了明尧。
「去呀,告诉我爹,祖母与姜萸都是我杀的,你说我爹若知道这些年你和赵慎暗度陈仓行苟且之事,他还会这么费尽心思地找明尧吗?」
刘瑛原本气得涨红的脸在听到我的问话时顿时如死灰一般。
他与赵慎的丑事我早调查得清楚,之所以没有一早揭穿,就是想让利刃在年月里飞得再久些。
越久,扎在人身上才越疼。
「刘瑛,明尧到底是谁的儿子你最清楚,我爹为了你们母子做了多少缺德事,你说他最终知道真相时会先杀你还是杀我?」
刘瑛快咬碎了自己的牙:「你走吧。」
我呵呵笑着,摇曳着步子走出去。
天下都要乱了,谁都走不了。
第17章
是夜,我与阿桐换上黑衣,从墙头翻了出去,上了马车后一路向城北的方向赶。
胡三按我的命令,将人藏在了城北已经荒废的香山寺禅房。
之所以选在那地方,是因为从香山寺回城的路,必经过光禄寺少卿赵慎的府邸。
阿桐从窗口缩回来,小声说:「阿愿,是有人在跟着呢。」
见我不说话,阿桐又说:「人不少。」
夜黑如深渊,而我则如渊底一只浑身闪着金光的鱼饵,各怀鬼胎的各路神仙像猎食的大鱼,紧紧跟随我之后。
有看热闹的,有要杀我的,当然还有要护着我的。
不出意外的话,这时候胡三应该已经有意放跑了明尧。
被关了几日吓破胆的孩子跌跌撞撞从山中跑下来,胡三紧随其后,将他往赵家引。
而我则将跟着我的人同样引向赵府。
明尧慌乱,赵府的看守见到他第一时间进去通传,没一会儿身着护甲手执长刀的赵慎就神色慌张地从里头出来。
明尧一头扑进赵慎怀里,两人抱在一起,画面好不感人。
我在暗处悄然松了一口气。
尤记得明尧出生的时候,祖母与我爹那欢喜到癫狂的模样。
世家大户的后宅恩怨斗争多因子嗣而起,多少像我娘那样可悲的女子因为没有生出男丁而一生受人指摘,又有多少女人将子嗣作为争宠的筹码,犯下罪孽,惹得家宅不宁。
只希望此刻我爹在暗处,把赵家门前这幅至亲失而复得的动人画面看得仔细些,也不枉他一路跟随我而来。
我出门前,已安排府上受过我娘不少恩惠的管家张叔将这些年刘瑛如何从姜家拿走钱财接济赵慎,而赵慎又是如何与他们母子避开众人视野暗中密会的事情一一相告。
这份大礼,希望他老人家喜欢。
夜幕压得很低,血月隐在乌云之后,像一把出刃的弯刀,不是个好的兆头。
昭示着会有人见血。
躲在暗处的阿桐适时扣动弓弩,短箭划破长空,直奔赵慎而去。
赵慎早有准备,只见他挥刀斩断箭矢,对着夜幕下隐隐攒动的人影下令道:「本官不要活口!」
话音一落,从赵府的门后飞出许多身着黑衣的杀手。
光禄寺少卿不过正五品小官,竟能养那么多武艺高强的能人。
而我爹这靠投机取巧博来的广宁侯,所藏的又何止是看家护院的护卫。
他辛苦筹谋半生,加官晋爵又生了明尧,令他在几位叔伯面前出尽了风头。
他喜得麟儿后宠爱刘瑛,祖母也因刘瑛生了儿子而对他们母子无尽偏爱。
一个听信刘瑛的谗言设计害死我阿娘,一个明知我娘无辜却任由她冤死。
我等了多少年,就等这一刻,等着他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沦为笑柄。
眼下我还想逼得他方寸尽失,大开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