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心裂肺的痛。
美人眼眸仍然不见松动,她退开半步,然后吐出句极为客气的话:“谢过裴将军。”
在梦尽头,裴璟隐隐约约看到她与谢淮之携手同行,越走越远。
终于裴璟气急攻心,他喉间憋不住,开始大口吐起了血,怎么也停不下……
小太医守在床前,率先发现了不对劲,他慌不择路跑出帐外,传递消息:“师父,裴将军吐血了。”
老太医一怔,似是没料到此举,撂下手中药材,加快脚步赶忙跟了过去,掀开帐帘,血腥味儿又重了几分。
老太医自然不敢怠慢,大概过了一刻钟才勉强控制住,直到看见裴璟眼睫微微颤抖,他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长公主可有事?”
裴璟差不多是直接从床上坐起来的,他双目充血肉眼可见的通红,说话语气显得焦急万分。
老太医一惊,连忙说道:“长公主无事,只是将军你不太妙……”
很显然,裴璟无视掉了后半句,他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那便好。”
许是意识到自己举动有些反常,他干咳几声,缓缓躺下:“是有点疼,裴某想一个人待会儿。”
短暂欣喜过后,那种痛不可忍的感觉再度涌遍了他浑身上下,似要将骨头碾碎,苦不堪言。
裴璟费力端过旁边的汤药,他闭眼喉结滚动,一股脑全部咽了下去。
已经许久没喝过药了……
熟悉的苦味弥漫喉间,他不禁想到当初养在将军府的梁嗣音是如何忍下来的。
一喝就是几个月,自个儿受着,没有半句怨言。
现今时酒被皇帝派去边陲,不在他身边,帐子里也没个帮衬的,凡事全部得自己亲力亲为。
口渴也得忍着……
直至,帐帘外传来动静,一只修长的手搭着,拉开不宽不窄的缝隙,抵着外面天光低头钻了进来。
来人是谢淮之——
他红袍加身举止恰到好处,面如冠玉,一双深邃的桃花眸闪着波光粼粼,不难看出其是位温润尔雅的君子。
他极有分寸行礼:“见过裴将军。”
裴璟没预料到来看望自己的第一个竟是眼前人,他不由诧异:“有事找我?”
谢淮之不动神色为其在杯中倒满温水,递了过去,回应:“来看看病人罢了。”
“多谢。”他接过并没有急于喝下,反而静静打量着谢淮之,“我不喜欢绕圈子,有事直说。”
谢淮之闻言,垂下了眸:“果然瞒不过,在下确有要事藏了很久,想与将军道谢。”
裴璟不解:“道谢?”
谢淮之如实说道:“谢某家清寒,偶然捡到一弃女收养为妹叫蒲欢,后为维持家用,入裴府做了丫鬟,将军不会忘记了吧?”
裴璟摇头,他注视着男人:“我没忘记,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谢淮之眼神没有一点恨意,他坦言:“自是知晓,我那没有血亲的妹妹是被将军一剑刺死的。”
裴璟极为突兀地笑了:“所以,你今日是来找我寻仇的?”
“没有仇,何来寻仇一说。”谢淮之不做隐瞒说道,“裴将军血浓于水的兄弟死了,也派人去报过官。谢某自从高中有了地位,偶然翻阅过此案,虽说阴差阳错,但杀人的仍是蒲欢,死了不算冤枉。”
言外之意,以命抵命很公平。
况且,蒲欢若是杀了人还存活于世,与谢淮之也没什么好处,反而会连累了他,断然不会有今日无限风光。
恨谈不上,倒是该反过来感谢一番。
谢淮之自认为他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君子,也承认自己急功利切,艳羡高位者,想快点得到权利。
于是学会了察言观色,他在进帐子时就发觉了裴璟口渴,下意识端了杯水过去。
裴璟不解:“蒲欢是你妹妹,你该恨我不是吗?”
谢淮之反问:“裴明远是将军血浓于水的兄弟,不是吗?”
气氛陷入良久的沉默……
谢淮之起身行礼:“还是谢过裴将军明里暗里对在下的帮助,先告辞了。”
见他转身就走,裴璟费力撑起身子,声音虚弱道:“蒲欢之死,是我对不起你们谢家。”
谢淮之脚步一顿,攥紧了手心:“裴将军,此事在下不觉得你有错,至于长公主……谢某不会放弃。”
说完,他掀开帐帘快步离去。
*
自从那晚看过流萤后,梁嗣音就再没踏出过帐子半步,这眼看都快回皇宫了,愣是没怎么说话。
倒是让红杏憋得慌,她深知自家主子愧疚,差点害了随行的护卫丫鬟,虽说没有伤亡,但就是打心底里过意不去。
最后护卫丫鬟们无一不是得到了梁嗣音赏赐,堪比好几年的份银,可以说基本吃穿不愁,个个感谢都来不及,就差把命交出来了。
就算这样,梁嗣音还是自责厉害。
红杏实在不知如何劝解,只能捧着热茶眼巴巴看着:“一会儿奴婢陪殿下出去走走怎么样?”
老是憋着,怪难受的。
见梁嗣音不搭话,她转移话题道:“奴婢今早去太医那边取了点药材回来,听说裴将军伤势很重,一时半会儿的下不了床,更别说舞刀弄剑了,以后上战场……”
耳闻,梁嗣音握紧了茶盏,打断:“朝廷上又不止他一个将军,提不起刀剑换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