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青听着他那句“良心”正要松口气,听他反问这么一句,顿时再次精神紧绷,思量着答道:“大人别无所求,只求公平正义。”
“好一个公平正义。”
堂上的人又冷哼一声,仰头大笑,笑得曾青心底发毛。
他正想要为此辩解,却又不敢肆意妄为地说话,开合的嘴唇来回煽动,竟是觉得喉咙干涩,曾青不自觉伸出舌头去舔。
突然殿门闯进一个宫人,宫人小步快速上前,弓腰垂手在皇帝耳边低语,皇帝霎时脸色大变,怒声呵斥道:“如今外边都在谣传此事,你不是说唯有你二人知晓?欺君罔上,该当何罪?!”
“陛下息怒。”曾青深吸口气,回忆起沈淮之教的话术缓慢道,“污秽之事屡屡皆是,世人不满亦是情有可原,且寒门之事闹得过甚,怕是引起百姓不安,这才纷纷一涌而出。”
皇帝听闻果真动容,他似乎是信了,没有再继续责备,而是挥手命身侧的宫人跪下。
期望的心随着渐渐合上的大门落空,以此要挟皇帝严查三皇子,确是不妥,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能因此解救沈淮之,也算值了,曾青两眼一闭,心中早已做好必死的打算。
皇帝垂眸瞧见他这般模样,不禁笑出声来:“你们主仆二人,都这般厉害?”
曾青抖了三抖,匍匐在地,叩首道:“小的不敢。”
皇帝摇晃着小册,闷声问道:“此事可有确凿证据?”
曾青点头:“确有,冤枉受害之人存留于世,陛下一查便知。”
高悬着的那颗心终得是死了,他苦心培养刘怀瑾这么些年,他依旧死性不改,这般窝囊样,他轻咳几声,愈发痛苦,直至捂着嘴猛咳起来。
曾青惶恐,他微微抬眸望了堂上那人一会儿,低声试探道:“陛下。”
皇帝抬手,示意他站在原地。
“你下去罢。”
威严的声音透露出无尽的疲乏,让人不禁怀疑,曾青呆愣几秒,赶忙答道:“是。”
管那么多做什么呢?好歹事情算是圆满完成了。
曾青释然走出大殿,顿觉浑身轻松无比。
果不其然,皇帝命人彻查刘怀瑾党羽,刘怀瑾狗急跳墙,硬是将那所谓的“铁证”拿出,呼唤群臣上奏处死沈淮之。
一时间,宛如洪水般的奏折几乎淹没了整个紫宸殿。
原来这所谓的铁证便是沈淮之与寒门学子之间通的书信,是从一个叫张亦的寒门学子流出来的。
刘怀瑾恶事缠身,无闲暇顾及旁事,公主府得来许久的清净。
沈淮之透过铁窗望着外边的光亮,以此推测事情的发展,竟没注意到缓慢踏来的脚步声。
“淮之。”
他循声回头,只见刘槿熙一身鹅黄色长裙站在眼前,发尾飘逸,和那日站在梅花树下的她如出一辙。
他已经一夜未眠,耷拉的眼皮见状顿时又提起精神,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忧思重重的脸,以为自己是出了幻觉。
“淮之。”她又唤了一声。
沈淮之这才回过神来,瞧她这副神情,想来曾青是成功了。
他反常地抿嘴耷拉着脸,略有疏离之意:“牢狱寒湿,公主身躯金贵,不该日日往这污秽之地跑。”
他不愿让污泥沾染她脚上的那双精美的绣花鞋,亦是不愿让她看到他这副落魄颓废的样子,便索性低着头不再看她。
刘槿熙闷声遣散了身边的侍从。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清冷的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绝望与痛苦。
沈淮之实在于心不忍,便缓了脸色轻声道:“如今形势,唯有此计可解。”
“所以便搭上你自己?”刘槿熙沉默了片刻,猛然抽泣,“你不信我?”
他无法再继续冷落她,他做不到。
沈淮之发疯似的冲上前来,猛地一个急刹,可身子还是撞上锈迹斑斑的铁栏,发出“哐当”的声响。
他咬牙低头反复擦净右掌,从缝隙中伸出握住那张垂眸哭泣的容颜,轻柔地拭去这一颗颗豆粒般大小的泪珠,他长叹口气,低声安抚道:“公主别哭。”
“明日堂审,可我却毫无线索,怪我没用。”
刘槿熙既愧疚又心痛,她伸出手去握住伏在脸上的那只手,冰冷的寒意逐渐因着这双温暖的大手消散。
她怎么连手炉也没带?沈淮之长叹口气,伸出双手紧握住那两只手,将其包裹在掌心之中。
“不怪公主,是那些人过于阴险狡诈,防不胜防。”
沈淮之沉默良久,打趣着安抚道:“世间之事皆有定论,许是微臣命该如此,结识公主,已然是微臣这一生莫大的荣幸。”
“莫要胡说。”
她仿佛一头受惊的小鹿,猛然伸手捂住他的唇:“我会找到办法的。”
她仿佛下定了决心,突然抽回手,从袖中抽出手帕擦净脸上的泪痕:“你等着就是。”
沈淮之生怕她冲动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欲要劝阻,哪料已然不见人影,只好蹲坐回角落,开始思量起明日堂审的对策。
刘槿熙悄然往调查刘怀瑾的官兵安排了好几人,愣是没找到一丝关于失踪的郑郝的消息。
她鬼使神差地出现在谢府门前。
门口的小厮见人赶忙冲到屋里去禀报。
果然没过多久,谢正羽匆忙提着衣摆就是往外跑。
“槿熙,你是来找我的吗?”
颤抖的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见她不为所动,谢正羽竟大了胆子往前迈了两步,直到与她只有一步之遥。
她果真开了口:“不知谢大人可有好茶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