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你做得好事!学会打情骂俏了!”
陛下盛怒之下的嗓音凛冽低沉,仿佛万年寒冰迸裂开来,寒冷直刺入人的骨头缝里。
颜皖知合该谢谢自己的管家,多了个心眼儿留了这份“罪证。”
江映华想起那日自己信手胡诌的诗文里,那言语措辞实在是一言难尽,就这样被长姐撞破,连分辨都不敢。两条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能耐呢?不是振振有词吗?情诗写得不错。”
江映华闻声,绯红爬了满脸,比深秋的枫叶都好看。
“回话!给朕交代清楚,你和楼家丫头做了些什么好事?”
楼丫头?江映华脑海中飞速思索着,自己竹筒里的豆子该倒出来几成。思量着这锦盒是方才随自己一起送进宫中的,而陛下传旨在先,那么陛下怪罪自己不是因为认出了字迹,而是在长公主走时就已经有人供出了自己来。想到这儿,江映华开口道:
“陛下息怒。臣一时糊涂,没受的住表妹撒娇,就,就替她写了那诗。臣该拦着她的,皆是臣的过错。”
陛下闻言冷哼一声:“一个帮着牵线写诗,一个热血上头传信邀约。你二人还真是殷勤,她给你们灌了迷魂汤了?”
江映华听罢怔愣了半晌,这,颜皖知自己就认下了那个条子的事?面对栽赃这人竟都不辩解一二?
脸上带着三分迷惑,五分惶恐还有二分不知所措的江映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冷不防地,陛下突然伸出手来钳制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江映华吓了一跳,看向陛下的一双眼睛里满是怯懦和逃避。
陛下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江映华的侧脸,道:
“华儿,你这张脸像极了朕。朕讨厌委曲求全的窝囊模样,在你这张脸上看见,也很不爽。你可听得明白?”
江映华听得云里雾里,所以今日的事,陛下并不打算深究?她一脸狐疑的不知该如何回应。
陛下凝视了半晌,长叹一口气,松开了手,“朽木不可雕。记着,以后楼府和长公主,你有多远躲多远,不准再招惹他们给朕添堵。”
听到这儿,江映华明白了,今日这番怒火中烧的戏码,是演给姑姑和御史言官们看的。随即乖顺的答道:“臣谨遵圣训。”
回府后,傍晚时分,亲卫归来奏报,颜皖知是陛下当年在皖水河畔救回的孤儿,至于身世查不到线索,记档里写着她自幼随胡人父亲自西域来中原,但幼年丧父,而后孤身一人,再无其它线索可寻。
江映华听罢疑惑更甚,一个身带胡人血统的孤儿是如何得了这满腹经纶,成了这经世佐国的相才?
当晚,卧在床榻上的江映华辗转难眠。起身寻了些伤药带在身上,唤了亲卫,二人一道秘密入了颜府。
颜皖知一人趴窝在寝阁的床榻上,闻听窗外的响动还以为府上遭了贼人,手里握着个烛台,如临大敌一般屏气凝神。
江映华翻窗进来,轻声说了句:“别怕,我不会伤你。”
颜皖知辨识出了这道熟悉的嗓音,有些诧异堂堂亲王为何要翻窗户半夜来访。
来人在黑暗中借着月色摸索到了桌案,放下了几个小瓷瓶,道:“给你带了几种伤药,今日殿上你主动挡下吾伪造字迹的事,多谢了。”
颜皖知冷笑了一声,道:“殿下何必虚情假意?这次来又合计些什么害人的把戏?”
江映华对着夜色叹了口气:“你误会了,吾此来是为讲和的。你我的身份,不该有私怨。”
颜皖知苦笑,“殿下的话,臣,信不过了。”
“信不信随你。从前是吾狭隘了。其实说到底,和你无关。吾有苦衷,无处发泄,拿你当了靶子……” 江映华自顾自寻了把椅子坐下,叹了口气又补充道:
“吾想求你件事,做成后,于你于我都好。日后我们互不相干,阳关道,独木桥各占一边。你是长姐宠臣,寻个机会,让她允我参军罢。”
良久,漆黑的房间里一片死寂。
又过了片刻,颜皖知终于挪动了下身子,深吸一口气道:“别,殿下的去处自有陛下裁决,不是臣该置喙的。您有何谋算尽管使出来,臣不会再让步了。”
“罢了,你歇息吧。之前的事,吾过了火,日后不会有了。”
话音才落,窗子一抬,人已经翻了出去。
床上的颜皖知手里紧紧攥着火折子,听见人走远了以后,才擦亮烛火,将视线落在了桌案上形形色色的瓷瓶上。
第09章 南越小王爷
头顶的云散了又聚,天边的星子升了又落。浮光转瞬,已是六月中天。
王府的一方荷塘波光潋滟,池中的一袭红莲清雅明丽。江映华说到做到,再不曾招惹颜皖知分毫,日日游走在宫禁与府邸,也算恬淡自安。
颜皖知或也不是个小心眼的,并不曾出手谋算些什么,也没有因为一顿杖责而失了圣宠。
是日傍晚,江映华沐浴过温泉后,披散着一袭如瀑青丝,随意的搭了一件薄纱外衣,柔似无骨的倚着荷塘前的白玉栏杆发呆,一手提溜着个金制的酒壶,将亮红的甘露灌进自己的喉头,仰首眺望天边飘忽无定的云彩,仿若自己也置身于天地万物之中,灵魂逍遥恣意,漂游远去。
远处一个婢子快步走来,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
“又有何事?”
江映华半转过身子,将手肘支撑在栏杆上,衣襟斜斜的耷拉着挂在臂弯处,满口的酒香未散,冷冽的凤眸半阖。
“禀殿下,太后传召。”婢女恭谨地垂着头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