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廷渊放弃储君之位,可以是他自己暴露自己前往北境,与罪臣之女牵扯不清,又或做点什么错事,被帝王废掉太子之位。
如此剩下的三个皇子中。
谁最圣眷优渥,又谁最可能入主东宫,再清楚不过。
傅廷渊的意思也很明了,想以此作为筹码,换回薛窈夭。
“当真吗?”
呷了口茶,江揽州似笑非笑,靠在椅背上,修长指骨碾过茶盏的盏沿,有些讥诮地哂了一下:“本王就说,兄长自幼文武双全,怎可能避不开那弓弩一箭,原是想还弟人情。”
“可怜嫂子心疼坏了……”
“为保兄长完好无损,不惜以自己性命相胁。”
“本王但凡是个人,都不忍心拆散你们,对么。”
半张脸沉在阴影之中,男人垂着眼睫,神色喜怒难辨,却是很轻地挑了下眉,“可惜了,嫂子身娇体软,榻上功夫了得。”
“白日里唤本王殿下,夜里唤本王夫君。”
“每每哭得梨花带雨,也不要本王停下。”
“偶尔兴致来了,还得本王一夜七次郎,换着姿势才能哄好。”
“上她的次数多了,本王渐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般尤物,如何舍得还予兄长?”
“兄长又可知嫂子初夜,是如何……”
话未完。
五感敏锐的杨云率先冲入殿内,“北境王,你休要欺人太甚!你这——”
与之伴随的,傅廷渊一口鲜血喷涌出来,手边茶盏也跟着翻落在地。
杨云愤然拔剑出鞘,可惜转瞬被萧夙挑落。
人也被玄甲卫架着拖了出去。
殿外风雪夜影里,听闻动静的十余名东宫亲卫和郝达领携的暗影们剑拔弩张。
殿内。
茶盏的热气氤氲升腾,将人的面容晕得模糊。
江揽州修长指节划过鼻梁,指腹沾到傅廷渊喷血时溅在脸上的血渍,“啧”了一声,“兄长可需要医师?”
对上的,是傅廷渊一张血气上涌又隐隐惨白的脸。
显然,自幼长在皇家,接受过良好教养,被宫廷礼仪与渊博学识环绕,傅廷渊温和之余,也从来不乏皇家威严气度。
任何人见了太子殿下,任是狗胆包天,也绝不敢言行失度,以下犯上。
可是眼前人。
似乎任何体面、规则、尊卑,在他这里都是失效的。
甚至记忆里,十六岁被天家认回那年,少年状似恭恭敬敬,规矩一点不少。然而眼神、情态、言谈举止,一如此刻,那份对于皇室该有的敬畏,普天之下人人皆有的,江揽州没有。
非但如此,他身上的轻浮邪肆,本该令他显得张狂。
可是没有,反而自一派凛凛沉穆,身上那浑然天成的睥睨之态也不知何时养成,竟无端压迫摄人。
“傅延赫……”
男人嗯了一声,纠正说:“本王姓江,名揽州。”
几个胸膛起伏间,傅廷渊几乎面无人色。
伤口崩裂,血色从锦衣里汩汩渗出,额头也渐起一层细密薄汗。饶是如此,他还是撑着长案,手背青筋都快暴起来了,也咬着牙没让自己倒下,更没有恶语相向。
“你明知窈窈是走投无路,不得已才会委身于你,她欠你什么,孤都会尽数偿还。”
只这一句话,江揽州倏忽笑出声来,“你猜她为何走投无路,傅廷渊。你又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替她偿还她欠本王的?”
“你配?”
轻飘飘的几句话,并无戾气,而更多的懒散讥嘲。
世人皆有贪嗔痴妄,喜怒哀乐。
饶是傅廷渊身为太子,自来和煦,也自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这不代表他没有情绪,没有感觉。
敛眸,好艰难压下了满腔痛涩。
脑海中闪过他的窈窈,被眼前人强行扣入怀中……
为了保他,窈窈后来更举剑对准自己。
傅廷渊便知,一切未曾改变。
她的窈窈,心始终在他这里。
“孤若不配,三弟呢?”
视线掠过江揽州右手掌心缠覆的……发带,隐隐眼熟,傅廷渊有过瞬息迟疑,但最终还是道:“乘人之危,乘虚而入。”
“孤知你恨她,也知你们自幼相识……”
“这年从云端跌入泥沼,她身后暂无所依,你便以遮天之手阻断她一切外援,蒙蔽她一切视听……若是为报幼时仇怨,半年不够吗?”
“半年时间,她迫于生存,无法反抗,或许更曾因此逼迫自己迎合于你。”
“可某些事情……于女子来说,若非心甘情愿,便是种莫大的羞辱,创伤,或许终其一生无法痊愈。”
傅廷渊原以为自己什么都可接受。
可原来猜到,和真正面对,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她自幼爱娇任性,少时又纵情恣睢,生平最不喜被人强迫、束缚,也并非谁人掌中玩物,笼中雀鸟,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开心会笑,难过会哭……算孤求你。”
心口疼得直哆嗦,话到这个地步,傅廷渊声线哑涩,眼中也泛起了浅浅血丝,“趁她枯萎之前,放过她吧。”
“也放过你自己。”
“世间凡事皆可逆转,唯情爱不能强求,非人力可改。”
“困得住人,也困不住心。”
“最终不过是伤人自伤。”
“退一万步,即便窈窈被折磨至死,你娘江氏……过去的一切,皆无法改变,也无法挽回什么,不是吗。”
“再者父皇圣旨已下,你一朝迎娶北境王妃,窈窈往后要如何自处?届时她在你府上,若不慎暴露身份,于你,于她,如何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