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屿又沉默了许久,才哑着嗓音问:“条件是什么?”
郁央道:“让我了解你。真正的你。”
王屿不语,如山峦一般的背脊任由沉闷的森林疯长。
郁央却透过他宽阔的肩膀看到了记忆里那个瘦弱不堪的男孩,话锋一转:“我们小时候曾见过,对不对?”
男孩在郁闻背上的背影和此时王屿的背影重叠。
郁央放柔了声音:“抱歉,一直都没认出你。”
对男孩来说,她改变了他的人生。
但于她而言,他不过是她儿时一时兴起的英雄主义投射对象,当事件结束后,以秘密之名封存,很快遗忘在记忆深处。
还好有直觉将她唤醒,模糊的记忆吹开尘埃,隐约露出当年男孩苍白瘦削的面庞。
王屿缓缓回头,他的眼眸漆黑得要溢出深夜。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他问。
郁央坦白道:“真正确定,就是今天。”
王屿凝视着她:“但在枫山的时候,你在我背上写了那两句话。”
“话?”郁央愣了下,“背上写字?什么时候?”
王屿:“……”
郁央想起来了,笑道:“所以,你是故意没猜出来?”
“……”
郁央解释道:“我当时从王藜那里看到了你小时候的照片,直觉感到不太对劲,再加上枫山的景色天气与当年的翠山有点像,就忍不住联想了。”
王屿蹙眉:“仅仅如此?”
“仅仅如此。”郁央似笑非笑,“反正问问呗,如果是我胡思乱想、无中生有,你骂我几句我也不亏,毕竟很少有你骂我的时候。”
“……”
王屿心情复杂。
当时当他分辨出女人在他后背写的话时,他表面无波无澜,实际上内心一阵地动山摇。
身后人写的两句话是——
你是谁
你是王屿吗
然而,对方后续又没有更多表现,让他又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心里有鬼,想多了。
但他能肯定,不是郁央自己说的那两句话就对了。
没想到多年的掩藏,竟是败给“直觉”。
王屿转身,完全直接郁央:“你究竟知道多少?”
“大概知道了一些沈曼曼在芜城的事。”郁央如实说,“我去了昙花镇,遇见了一个每天会上山采野菜的老人,他说你身上的烫伤是因为跟他搭话造成的。我给他看了你小时候的照片,他指认是你。”
王屿愣了下:“他……身体还好吗?”
“看起来挺精神的。”
王屿很快反应过来:“所以,当时你和赵珞琪不是去逛街,而是去了昙花镇。”
既然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郁央也不再隐瞒,把与周锦陆、赵珞琪一起调查沈曼曼的来龙去脉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听完后,王屿又陷入了沉默。
郁央起身去接了两杯水,回来递了一杯水给他,同时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天莱,其实你是故意输给彭子舜的,对吗?”
王屿猛地抬眸,眼底难掩错愕。
“你早就对章沉的异样有所察觉,但你决定将计就计……”郁央偏了偏头,像是在随着话语展开思索,“你也早就察觉到我在关注你了?你是在引我出现?”
王屿脸上血色渐渐褪去,衬得那双黑眸里的夜更加浓稠,像是绝望的沼泽。
过了好一会儿,他垂下眼眸,睫毛轻颤,沉声回应:“……是。”
“你想通过我,接近周家。”郁央语气平缓地推理道,“或许在很久之前,早在读书那会儿,你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王屿不说话,此刻沉闷的森林在他身上繁茂阴郁,阴影将他整个人包裹。
“王屿,你利用我。”
郁央发出一声喟叹。
她注视着他,眼中却没有愤怒,只有出奇的理性与平静。
她更想要知道背后的真相,更想要知道男人的一切。
原来,最初隐瞒姓名的不止她。
大家都是戴着面具开始,如同参加一场假面舞会。
“好歹这么多年情谊,能告诉我你原本的名字吗?”
第47章 chapter 47 SL34(二)……
我叫择山。
选择的择, 山海的山。
这是多年来我从未忘却的名字,却也鲜少有机会向外人道。
有时我叫沈择山,有时我叫周择山,我姓什么全看我母亲的心情——当她还在我身边的时候。但更多时候, 我母亲会直接叫我“择山”。
自我懂事起, 母亲就会亲自教我知识, 她没有把我送去上学, 而是自己挑选教材和书籍,在家里给我上课, 布置功课。
心情好的时候, 她会带我去看别人捕鱼和海钓,或者是带我上山扎营。镇子上的人看到我们总是投来奇怪的目光,一些阿爷阿婆虽然对母亲颇有微词,但待我还算友善。
母亲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每天一半的时间里,她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强势且利落, 我的任何问题都在她那里能获得解答。
但另外一半的时间里,她又是软弱的、迷茫的、渺小的, 深夜我睡不踏实时醒来, 会看到她蜷缩起来的瘦弱身影, 听到低低的哭声。
我对她的情感, 也是矛盾的。
她对我算不上好,大多时候十分严苛,但凡我有一处错漏,就会让我好看。
但我认为她又不是太坏,因为每次伤害我后,她又会抱着我痛哭, 不住地跟我道歉,然后亲自为我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