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怕我长虫子,天气热起来后阿姨来给我剪了头发,剪下来的头发似乎有母亲的那样长了。
不知道母亲现在在哪儿呢?
……
原本我早以为自己能适应一切黑暗,没想到还是被那场雷暴吓到。
我蜷缩在角落,感觉每一道闪电都打在我身上,一夜无眠。
翌日,乌云散去,暴雨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
与灿烂阳光一同降临的,还有一个女孩,像是太阳的化身。
女孩衣着光鲜,神采奕奕,和那位锦陆少爷一样神气,一看就和我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却信誓旦旦地说要带我出去。
我并不相信,实际上,我觉得她甚至都不会再回来。
果然,一天、两天、三天……她都没有再来。
那日的阳光只是骇人雷电后的补偿,之后的几天都是阴天或者多云,我那可笑的一丝侥幸也渐渐隐于阴暗中,消失不见。
然而,我没想到她真的回来了。
而且,她真的弄开了门锁,带我离开了那里。
我们在山野中奔跑,那是我有生以来这样肆意狂奔,我心中既恐惧又兴奋,四肢百骸的细胞都叫嚣着自由,身体轻盈,恨不得长出翅膀。
但我的身体却不争气,好在那个女孩的哥哥出现了,他说他背我下山。
临别的时候,女孩告诉我她叫“安安”,平安的“安”。
安安,安安。
我心中反复念着。原来太阳也有名字。
之后那个哥哥带我去见了气质区别于母亲与周家夫人的女人,那个女人帮我安置进了一个福利院,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福利院的院长一脸和善,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以一到这个问题,我就不说话。
一连数日都如此,院长叹了口气,转而对护工道:“这个小孩可能没有名字,暂时随便取个昵称吧。”
我是个没有名字的小孩。
……
我的养父母在回国探亲时领养了我。
是一对恩爱和睦的夫妻,他们的儿子两年前意外去世,年龄和我一样。
办好手续后我变成了“王屿”,对我而言是个崭新的名字,对我养父母来说却并非如此——这是他们原本小孩的名字。
我接替了“王屿”的生活,开始了自己的全新生活。
我不敢相信世上有他们那样善良的好人,以至于刚被他们领养的时候,我心中有过诸多消极的揣测。
等我确认他们是真的发自内心善待我后,又陷入了极度的惶恐不安中。
或许我下意识认为,自己不配获得这样的幸福,开始恐惧拥有后的失去。
我慢慢适应了在西雅图的生活,语言学校的老师说我是她见过最聪明的小孩,很快就掌握了英语,速度比大多同龄小孩都快。
养父母很高兴,第一次考试成绩出的那一天,他们买了个蛋糕。
蛋糕是提前预订的,说原本的配方含朗姆酒,不适合小孩子吃,特地找人做了无酒精版。
订蛋糕时成绩还没出,他们告诉我,无论考得怎么样都不影响,因为这是我来到这家后经历的第一场考试,本身足以值得庆贺,
我不知所措。
我得知这种蛋糕叫“黑森林”,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当晚居然没有再做噩梦。
第48章 chapter 48 SL34(三)……
我几乎每天做梦。
梦见母亲, 梦见满是药剂瓶的诊室,梦见东来岛的山海,梦见狭小黑暗的木屋,梦见穿着华贵神色轻蔑的周家夫人, 梦见电闪雷鸣的夜晚。
那些曾经习以为常的场景, 后来出现在梦中却带给我如溺水一般的窒息感。
每每醒来, 我都会觉得眼下拥有的安稳是那样虚幻。
如同我没有忘记我的姓名一样, 我也始终没有忘记我的母亲。
实际上,我很努力在忘却, 但记忆总是会随着梦境卷土重来, 梦里母亲或悲伤或残暴或平静或绝望的脸,是对我试图遗忘过去的报复。
几年后,王藜出生了,她是养父母的亲生女儿。
照看王藜时,望着婴儿车上那张安睡的小脸,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一个抢夺者。
我并非养父母亲生的孩子, 却占据了许多资源,如果没有我的存在, 王藜能拥有更多。
意识到这点后, 我开始希望能尽早经济独立。年龄合适后, 课余时间我开始各种兼职, 尽力减轻家庭的负担,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一个寄生虫。
我也倾我所能地对王藜好,我感恩她的降生,感恩她给养父母带来了希望。
我的养父母是那样好的人,他们值得拥有一个天使一样的孩子。
而我很清楚,自己不是。
……
进入大学后, 某一天,我无意间点进一个国内的网站,一如母亲当年去城里看到那份报纸那样,看到了有关周家的新闻。
时代在进步,但新闻的形式还是那样,文字和现场配图,少不了一些代表人物的照片。
我看到了一对年轻男女,根据标注,意外得知那个男生竟就是周锦陆——小时候看到的那位小少爷,而与他并肩的那位女生,是郁家的大小姐,网页上猜测两人未来很可能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