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滚烫的烧伤不止是烙在了脊背,也烙在了心里。
譬如,她总是望着远山和月亮发呆,她总是把自己挂在窗台,她总是带着阿黄,在高高的楼阁上一呆就是一整天,还有她那病,不是凭空而来的。
电话打完回来,阮玉宝也带着好消息回来了,母子平安,在座皆松了口气。
阮多宝收了手机,看着梁鹤深问:“你们什么时候回北城?”
梁鹤深感觉自己刚才补完了去年整年的沉默寡言,在妹宝的事情上,他出奇絮叨,这时候嗓子干哑,空咽一下,才笑问:“是逐客令吗?”
阮多宝揉揉眉心:“家里太乱,所有人都需要冷静一下,也要反思,这个年眼瞅着也过不安宁了,你带妹宝回北城吧,爷爷那边,我去说。”
“二伯二娘,你们知道阿黄的犬证在哪里吗?”
阿妈抹掉眼泪,说:“知道的,待会儿我回家收拾你大嫂的东西,顺带把证找出来。”
“我把你们的行李也一并整理。”这句话是对梁鹤深说的。
阮多宝叉起腰,叹口气:“这次回北城,你们带着阿黄一起走,阿黄受过专业训练,是治愈犬,会判断妹宝的身体,让它陪着,是份保障。”
“不要觉得这是在撵你们走,妹宝这病说到底其实是一种心理疾病,需要静养。”
梁鹤深看向阿妈:“在北城,博物馆那次……”
阿妈低下头。
梁鹤深了然,这些话也不必反复去说,他莞尔:“好,等妹宝情况稳定,我带她回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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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城的夜晚比巧梨沟明亮许多,当然,也嘈杂许多,病房的半封闭玻璃窗恒定支着一条透气的窄缝,谈不上隔音问题。
寒风也跟着灌入,说是春节,实际上是最冷冽的时候。
老祖宗对于春夏秋冬的季节划分,总是让妹宝摸不着头脑。
平心而论,她不是特别喜欢冬天,一是因为冬天不适合穿裙子,二是因为苏鸣死于这个季节,之所以要加上“特别”两个字,又是因为冬天独有的一抹洁净,尤其在北城时,湛蓝天空下一望无际的白,让她觉得自由、旷达。
妹宝醒来,并没有马上睁开眼睛,她轻轻嗅了嗅周围环境,回忆起睡前的状况。
——显然,是因为害怕才不肯睁开眼睛的。
但不能一直装模作样,尤其她其实已经暴露,柔和的体温轻碰在她的额头,同时还有一股气息浮荡在鼻尖,妹宝辨认出那是梁鹤深的味道——温润清远的檀木香,已经很淡了,但依然让人心安。
睁开眼,因为距离太近,视线失去
聚焦,直到额头稍稍挪开,妹宝得以看清那两只在暖橙光线下格外沉敛的琥珀色眼睛,紧接着,一个吻落在唇瓣。
第37章
不期而遇的惊喜
梁鹤深一张手撑在枕边,一张手扶开她的额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一觉睡到了晚上十一点,肚子饿不饿?”
他温柔得让她沦陷,几乎要进行第二轮抢救。
妹宝眨眨眼,模糊的眼睛又澄澈许多,这才看清他眼里的血丝,恍若裹缠落日余晖的破碎霞光。
“世叔,您、您哭了?”妹宝伸手捧住他的脸颊,皱了皱眉。
“是空调太干。”梁鹤深笑着狡辩,“病房没有加湿器。”
“南方很少用加湿器。”妹宝把手指轻轻摁在他的眼皮上,揉了揉。
梁鹤深笑出气音,抓住她的手,又放在唇上亲吻:“够了,别以为这样就能逃过惩罚。”
妹宝故作迷茫,形容无辜:“我又做错事了?”
一个“又”字,让梁鹤深的哀怨统统哽在喉中,是的,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只是差点把他的心脏挖出来,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梁鹤深笑着摇头,按揉她插过针头还贴着止血绷的手背:“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妹宝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环顾四周,两人间的病房,另一张床是空着的,病房里只有她和梁鹤深。
忽然想起什么,妹宝猛地坐起来:“大嫂那边……”
“母子平安。”梁鹤深回答她。
“谢天谢地。”妹宝重新躺回去,缓出一口气。
她只有这样一句话,其余的再也没有了,没有疑问,也没有关心,近乎冷漠、无情,或许是找不到合适的立场,比如问问,孩子的身体情况、大嫂的身体情况等等,因为害怕听到的答案她承受不起。
她不问,梁鹤深就不说,他也确实不关心,他没有那么博爱,他甚至残酷地认为,这一切都是杨欢咎由自取,她淋漓尽致地向众人演绎了一场小事化大,大事爆炸的荒诞戏剧。
梁鹤深把她的手重新塞回被窝下,恰在这时,被窝里响起一串咕噜声,很轻,但也很近。
妹宝连忙把手摁在肚子上,好像这样就能遮住尴尬和窘迫。
这个小动作落进梁鹤深眼里,他只觉得可爱,目光移向床头的储物柜,满满当当的包装袋。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每隔半小时就会有新的一袋送来,用以应对这个季节散热太快的问题:“喝粥可以吗?别的都凉了。”
梁鹤深站起身,去拆包装袋。
妹宝坐起来,视线越过他,落在大大小小的包装袋上,有一簇玫瑰,没有特别的包装,只是简简单单装进了一个牛皮纸袋中,就像是买了太多外卖,商家随机赠送的一样。
也不是热烈灿烂的红玫瑰。
颜色介于奶茶色和裸粉色之间,是复古素雅、温柔大方的色系,像……好吧,这也能套用在梁鹤深身上吗?但感觉确实如此,他连选花,都能选中与他同种格调的花,毫无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