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斜斜射了进来,将冗长的走廊照得通亮,细小的尘埃在光影里静静浮动。
一串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哒。
哒。
哒——
脚步戛然而止的刹那,程安然的心跟着停跳了一拍。
一股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下意识循着声音消失的方向看去。
窗外的梧桐树还是如记忆中那般生意葱茏。
刺眼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光斑,散落在来人的身上,犹如镀上一层淡淡摇曳的光晕。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在这一刻轰然定格。
第54章
暖春54
周遭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
从高中起,程安然就知道他是被上天偏爱的人,是以连时光都似乎格外优待他。
九年时间匆匆而过,却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
楼道转角处,他孤身而立,柔和的阳光洋洋洒洒从背后铺散开来,脚下那道影子被拉得老长。
因为今天要上台演讲,他穿得稍显正式,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装裤衬得身形如竹如松,清隽削瘦而不失挺拔。
程安然站在高处,视线越过台阶与他相对。
刹那间,心弦像是被人轻轻拨弄了一下,发出清晰急促的鸣响。
倏然,他再次抬脚。
踩着破碎疏淡的光影,一步一步缓缓走上最后几级台阶。
程安然不自觉屏住呼吸,不错眼地盯着他。
走廊深处,时不时传来学生着急奔跑的脚步声,反而衬得四周越发安静,连空气都顷刻间静止下来。
她听见自己胸腔里,那渐渐加快的心跳声,带着说不出的慌乱。
一下一下,声声入耳。
很快,眼前的光亮被挡住,巨
大的阴影从头顶笼罩下来,带着步步紧逼的压迫感,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一股清冽干净的冷杉味萦绕在鼻尖。
过往回忆像是开闸的洪水,越过漫长而煎熬的岁月,纷涌而至。
十八岁的程安然,或许会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神,但现在的程安然不会。
她花了整整九年的时间,将刻在骨子里的自卑和敏感洗刷干净,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纵然心中再忐忑不安,至少这一刻,她还是抬起头,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
两人像是谁也不愿意让着谁,就这么僵持着。
不知是不是窥见了她眼底的一丝慌乱,对方忽然无声一哂。
“怎么,遇到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褪去了少年时的那份青涩,他的声线比记忆中多了几分低沉舒缓,像是轻轻研磨的砂石,又天生带着些许漫不经心。
“我……”
程安然张了张嘴,喉咙恍如卡住一般,一时没能找到自己的声音。
这些日子她常常遇见故人,总喜欢把好久不见挂在嘴边,可当站在面前的人换作他时,这四个字忽然变得难以启齿。
过去的五年,她曾无数次反复告诉自己,那时选择离开,是为了将来能够变得更好。
然而直到这一刻,看着这双熟悉又陌生的黑眸,她不得不撕开那层伪装,坦然面对心底那份埋藏已久的愧疚。
在长达九年的漫长岁月面前,所有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程安然紧抿着唇,许久之后,语调艰涩地开口。
“当年的事,对不起……”
“原来你还知道。”
他漆黑如墨的瞳仁里倒映出她故作镇定的面容,语调平得听不出起伏,却含着淡淡的嘲讽。
“我还以为有人乐不思蜀,这辈子都不打算回来。”
程安然沉默。
她有心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
当初她言而无信,没有遵守四年之约,如今面对他的质问,自然也无话可辩解。
察觉出他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程安然终究是理亏,垂下眼,目光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又是一阵无言的死寂。
她穿着淡蓝色条纹衬衫裙,中间带着收腰,微微垂首时,颈脖露出一片莹白似雪的肌肤,将示弱的姿态表现得恰到好处,只是嘴唇闭得紧紧的,始终不发一言。
顾砚书眸色微沉,眼中情绪克制而隐晦,忍了又忍,才按耐住想要质问她当年为什么要离开的冲动。
他等了九年,可不是为了等个锯嘴葫芦。
生怕再这么继续待下去,自己会失去理智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顾砚书索性不再多说一个字,径直绕开她,朝走廊深处走去。
白色墙面上,两道影子擦肩而过。
被遮住的光线重新闯入视野。
听着那道脚步声渐渐远去,程安然眼底掠过一抹怅然若失。
她抬眼望向外面枝繁叶茂的梧桐树,独自站了许久,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想些什么。
直到又有人沿着楼梯走上来,才恍然回过神。
深吸口气,整理好乱成一团的念头,确保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方才转身往回走。
……
离开不过十来分钟,再次回到会场,观众席上已经坐满了人。
程安然见到不少熟悉的面孔。
据说他们那一届是南城一中近二十多年来,走上社会之后发展最好的,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不仅两个状元前途无量,不少尖子生也各有成就。
但场地有限,不可能所有人都邀请到位,只是特意邀请了一些校友代表。
程安然朝对面刚进门的徐恪点了点头,一抬头,发现自己旁边已经有人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