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总不能让我去做吧?”游时宴理直气壮道,“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你表姐妹出事了,现在真用情花堆成人偶,我也不能去和她一个姑娘家演戏啊?而且,你是她亲戚,你们就算拉拉扯扯,也是一家人,谁也不会说三道四,更何况你又顶着柳辰溯的脸,是她未婚夫,你怕什么?”
他见沈朝淮面上冷的跟个死尸一样,顿时也没几分底气了,拄了拄他道:“这演得确实不行。算了算了,我陪你一快进去。”
沈朝淮没说什么,拉着脸往前走,游时宴跟在他旁边,心情颇为不错。
这可真是太顺利了!早知道沈朝淮这么好说话,这柳家这么好闯,他就自己来了!
游时宴听了沈朝淮关于他这个表姐妹的介绍,越想越开心,简直就要哼起歌来,敲着未婚妻的门,抬高嗓子道:“表妹,明日大婚,族内有事嘱托。”
门吱呀一晃,游时宴隐约望见了一道影影绰绰的女子身影,而灯光陡然亮起,她金簪未卸,含笑望来,莞尔道:“表哥?”
游时宴只觉肺腑一阵寒流涌过,所有的话都咽在了喉咙里。
女子的闺房向来典雅,深红的帷幔拂过精致的梳妆台,斜放了一个幽绿色的大氅,是用蛇皮剥下后做的,那上面……分明落了几点不知为何的血红。
——而他打晕的小厮站在旁边,跪在地上捡着口脂。
这事情荒唐到了极致,几乎已经有些胆寒了。一个闺中女子,敢披生剥的蛇皮;一个昏迷的人,却好端端站在这里;而且,沈朝淮这妹妹,也是个性子冷的,笑得过头,甚至显出异样的热情了。
游时宴后悔自己说了大话,挡住身后沈朝淮的神情,只道:“都是族里传来的话,我将堂弟也喊来了,我们三个说吧。”
沈棠月娇笑一声,亲切地挽上他的胳膊,“好呀,快进来吧,表哥。”
第二十二章
茶中浮沫轻微摇晃,映出一弯月色。沈棠月沏完茶,又笑吟吟道:“柳二哥哥,你是喝酒吗?”
不行,沈朝淮喝不了。游时宴马上皱眉道:“罢了,你别给他倒了,夜间饮酒,容易头疼。”
沈棠月应下,手腕往下一垂,纤细的骨节外包着皮囊,苍白而可怜,瘦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她从梳妆台下拿出一包上好的茶叶,重新沏着,“表哥莫怪我,给柳二哥哥的自然是不一样的。”
游时宴死死盯着她的背影,“表妹,瑟州穷困,地位虽高,却断然没有奢靡的道理,你还未出嫁,还是少穿过于贵重的衣物。”
他说完话,看见沈朝淮朝他指了一个方向。
他顺着手指望去,看见了沈棠月衣下的第三条腿。
那是一条格格不入而又纤细的少女的腿,因下蹲露出一点点模样,上面的血肉已经完全腐烂,幼小的蛇虫在里面蠕动蚕食,翻涌时,带出几条已经凝固的肉线。
……恐怕和当年他在碧虚灵池里见的人一样,大概率被拉去肢解分尸,然后填进了蛇皮里了。
游时宴喉头一滚,低声道:“这还演什么,人死绝了。想办法带她走吧,好好葬回你们瑟州,也能当人证把柳家搞垮。”
说罢,他将手伸到酒壶里,已经准备动手了。沈棠月却恰恰在此时沏好了茶,半披上外袍,慢悠悠地走来,风姿绰约。
她将茶放在沈朝淮面前,“哪里奢靡了?是表哥穿得太寒酸了吧。柳二哥哥,你喝吧。”
茶水深处,浮动着一块细小微弱的肉块,在沸腾的热水中飘荡,漂浮起蔓延不觉的红线。中间的肉块还在跳动。
——是心脏。
游时宴行走江湖,见的东西再多,此刻也不禁恶心起来。
他干咳几声,沈棠月关怀靠近道:“怎么了?表哥,你是累着了吗?需要休息吗?”
她越走越近,原本浓烈的香薰再也掩盖不住身上的血腥气,蛇皮套在身上,仿若一体。
她不是人偶,她是活人。
游时宴看向她,分明感受到了人拥有的鲜活气息,而且,当年那些人,是将人头割下混在蛇身内,现在的沈棠月,却是身体残缺。
没猜错的话,沈棠月死了,而有个人还活着。
“柳珏,”游时宴咬牙道,“你从她身上滚下来!”
沈朝淮转式为剑,刃光冷寒,顷刻间已经逼到颈侧。他寒声道:“不论如何,装神弄鬼,此刻该杀。”
沈棠月眼珠一转,落泪道:“我是有苦衷的,多么着急的事情呢——”
她一边哭一边流泪,身体似乎真的陷入惊恐中,脸上却渗出密密麻麻的血珠,沿着不存在的丝线蔓延纠缠,然后缠在脖子上。
然后,吱嘎一声,头颅断裂。千条幼蛇从其中爬出,撑得整个身子越来越大,直到皮囊爆了一地。柳珏便从里面安然走出。
他一丝血迹未沾,像是开玩笑般道:“你瞧,不是你们来,她至少还能多活一天的,现在可惜了,蛇胎也没养好,怎么伺候我阿弟呢?”
游时宴一见他,恨上心头,马上抽出剑,“畜牲东西!当初杀过你一次,你还敢搞人祭!我问你,我师父的尸体呢?!当初我师父死了,我在乱葬岗里一天一夜都没找到他,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沈朝淮将剑靠近,柳珏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窗外却突然冒出数十个人眼,幽幽泛着绿光。
全部都是柳珏的脸——一个杀一个,恐怕一辈子也杀不完了。
柳珏一打响指,卸去二人符纸上的假容颜,对沈朝淮道:“堂兄,我劝你不要插手这件事情,这件事有神君参与。而且,你今日留游时宴在这里,我们柳家不会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