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一切,随着他母后的死亡,烟消云散。
不得不说,凌嫚熙此人,当真是得上天钟爱,凡她所想,皆成所愿。
不论是文才武功,诗词歌赋,更或者兵法政见,但凡她感兴趣,毕出类拔萃。
但有一样,于她来说,是个绝对短板。
这一生,她唯一没学会的,也始终学不会的,便是演戏。
即便人人都看得出来,她努力了,也的确用心尝试,但就是学不会。
尤其事关情爱,更难表演。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爱就是不爱。即便她心态豁达,即便不爱,也能将皇帝当成一个不得不同床共枕的朋友,但她没办法爱上他,这是事实。
她能与皇帝和谐,甚至堪称愉快地相处,但也仅此而已。
皇帝大概也心知肚明,或者他怀抱幻想,总想着天长日久,总能有得偿所愿让她心悦自己的那一天。
但是事实,没有。
她早早死了。
在顾珩十岁那年,一场风寒,轻而易举地带走了她的生命。
三十七岁,并不算一个非常长寿的年纪,她死得无声无息,而即将失去她的宫廷,却天崩地裂。
没有人知道,她在死去时,心中想的是什么。
是年少懵懂的爱子,还是那有缘无分的心上人?
没人知道,但她身边的宫女说,她叫着霍某某的名字。
这是第一次,宫中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当然,杀的是那些趁机污蔑皇后的人。
或者不是污蔑,但皇帝绝不肯让人相信,自己的皇后,临死时心中顾念的,是另外一个男人。
他对她又爱,又恨,心有不甘,又不敢承认。
于是连带着他这个儿子,也渐渐被冷落了。
或许他见到他,总会忍不住想起她。
想起自己被嫌弃,却终究没能走出去的少年,想起让先帝失望,却无能为力的太子生涯。
想起靠着儿子才荣登大宝的流言讽刺,想起心上人至死也没施舍给他的爱情。
他总不想见到他,到后来,干脆直接无视了,连同曾经的宠爱真情也一并收回。
凌家与霍家见状,立刻急流勇退。
皇帝为了挽留凌家,遂立另一位进宫二十多年的旁支女为后。
凌家感激涕零,却依旧在短时间内,退出朝堂。
新任皇后依旧出自凌家,按理来说,对凌家或者对顾珩都是优势。
但情况并非如此。
淑妃有亲生子,在皇帝不愿意见顾珩,更早早厌弃了福王之时,立这样一位有子皇后,一下子就解决了这个大问题,让他拥有足够的理由与朝臣们纠缠太子的人选。
瑞王的生母,就是这个时候进宫的。
她是一位小家碧玉,生的花容月貌,却极有才情。
相比起大多数被教育的贤淑或者内敛的世家千金来说,她身上有一种有别于高门的泼辣大胆。
从某种方面来说,她与凌嫚熙身上有一些相像的地方。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都一样的热烈温暖,生机盎然。
她一进宫便得到了皇帝的青眼,很快便封为淑妃,没过多久,生下了瑞王。
在她的身上,皇帝终于找到了追寻多年的自信与爱恋,对新生幼子的宠爱,也越发浓烈。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对这个新生的小儿子的宠爱,与曾经的顾珩能够并肩。
皇后自然惶恐起来,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她忍住厌恶地讨好顾珩,利用他来让皇帝对淑妃感到不满。
顾珩自身难保,当然不可能卷进他们之间的斗争,于是借口求学,直接搬进了太傅家里。
结果就是,宫中突然传出淑妃与外男私通还珠胎暗结,生下孽子混乱皇室血脉的流言。
那是宫中第二次因妃嫔私通外男之事血洗宫门。
皇帝甚至没来得及详查,立刻便让人将其捉拿,并凌迟处死。
他的暴怒与处决,有一种不正常的癫狂,仿佛爱妃与他人私通的流言蜚语,连带着将心中压抑多年的,对孝宪皇后心有所属的怨恨都被勾了起来。
但他依旧不敢去恨她的心有所属,即便她已经死去,即便她不论活着还是死亡,原本都反抗不了他的威权。
但他就是不敢,想都不敢想,提也不能提。仿佛提了就只能承认自己的失败,亦或者承认她终究只爱他人,自己便成了彻底的跳梁小丑。
他对淑妃与瑞王极力地宠爱,仿佛要证明自己终于得到了爱情。
不知道证明的对象,是他自己,还是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因此淑妃的背板,才更加让他失去理智。
当时瑞王已经记事了,他被按在石台上,眼睁睁地看着亲娘被凌迟。
若不是文英大长公主闻讯赶来,或许他也免不了一死。
可惜的是,文英大长公主年事已高,听见消息后急急忙忙地赶来时,淑妃已经被削得只剩下半个身子。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半死不活,在文英大长公主咆哮着把淑妃救下来时,她还没咽气,却已经救不活。
最终,那个曾极尽荣耀,也极尽凄惨的女人,在长夜中哀嚎着血尽而亡。
那是年少的顾琛第一次意识到,或者生存,也是一种残忍。
所谓的私通外男,很快就被查清是子虚乌有。
皇帝后悔不已,日夜哀泣,为淑妃报仇,又杀的人头滚滚。
几年过后,那些腥甜的血水还未散尽,这长宫之内,又有人旧事重提,居然说先太子与死去多年的淑妃有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