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敏站起来,“你敢谋害秦王,便该想到今日。黄泉之路盼你慢行。”便往外走。
林奔魂不守舍跪在地上,直到听见狱门叮当,终于如梦初醒,扑上前叫,“陛下——”
姜敏早等着他这一声,闻言站住。
“陛下饶命。”生死关头,林奔终于觉醒了对于活着这件事无尽的渴望,扎煞着手叫,“求陛下饶我……陛下看着我这么些年……我为了陛下,我什么脏事恶事都做了……就饶我一回……我只是猪油蒙了心,记恨秦王受宠,可我对陛下从来没有贰心,陛下饶我……饶了我吧。”
姜敏不答。
林奔见她不为所动,又转了方向,“陛下要杀我,因我谋害秦王。可是秦王不是分毫无损吗?我没想过要杀他,我是记恨他,想让他在井底下受些罪——过一二日即便他回来,也坏了名声,说不得陛下就不喜欢他了。”
姜敏退一步,仍然坐回椅上。
林奔看着方向对路,又道,“陛下且细想——我若想杀秦王,给他一刀便是,又或者一瓶毒药,他还能活到现在?臣虽不肯读书,却是多年辅察司总管,什么样的杀人法子没有,如何要推他入井?”
“因为你还想着脱身。”姜敏道,“秦王叫人杀了,你也收不了场,酒醉失足坠井才是他的好结局。左右若不把你那一府里的人逐一往死里盘查,谁也不能知道那里其实是你林相私宅。秦王深夜回京,独自醉酒,行至荒宅,失足坠井,自作孽死了,才是你给他排的一出好戏。”
林奔闻言一滞。
“自以为是——好蠢的东西。”姜敏看他神情便知自己猜对,“说说吧。”
“什……什么?”
“经过。”姜敏道,“从你出宫开始说。”
“陛下问这做甚……”林奔难堪道,“臣出宫回府,遇上秦王独自酒醉,躺在暗巷子里。臣看他独自一人,想着这事神不知鬼不觉——便……便想弄他一回。”
“酒醉?”
“是。”林奔道,“秦王想是不顺心,酒醉街头,醉得人事不知。”
“人事不知?”姜敏摇头,“绝无可能。”虞暨自从得了寒症,每每以烈酒缓解,若论酒量,少有人能同他比。即便酒醉也不可能醉得人事不知——便是上回吃多了酒耍酒疯,说到头那厮还是借着酒意要拿捏自己。
“确是如此。”林奔道,“臣回府见着他,想着无人,他又那样……就带他去荒宅。”
“你同谁谋划?”
“没有。”林奔见皇帝面露不信,急道,“当真没有。臣做这事自己也知道一个不好是要倒霉的,怎敢同人商量?秦王醉得人事不知死过去,只能由臣摆布——陛下不信,现下去问秦王,只怕他还未必知道那夜推他入井的是臣。”
姜敏低头沉吟一时,“你是说——你出外御城回府,在立德坊暗巷看见独自烂醉的秦王?”
“是。”
“可有从人?”
“没有。”
“马匹呢?”
林奔仔细回忆一时,“也不见。”
庭州上品名驹,最是认主,没有外力,应当不会离t开。姜敏听得皱眉,“那日朕在衣京渡命你即刻出京,为何到半夜才出外御城?”
“臣不想去北境——想着陛下回宫,哀求一二。说不得陛下被臣求着心软,便饶了臣。”
这才是林奔行事风格。姜敏又问,“既是如此,为何半夜出宫?”
“打听陛下宿在京畿大营……”林奔道,“宫门下钥,只得回鹭台,原想着在值房夜宿也罢了。陛下打发人往臣府上说话,臣才出宫回府——便撞上秦王。恐怕陛下问起,第二日一早……便出京了。”
“打发人说话?”姜敏重复,“你说朕那夜打发人往你府上说话?”
“是。”林奔道,“臣遇上秦王便没回府,忐忑不安。想是秦王失踪——陛下应也忘了此事。”
“朕没有你那么蠢。”姜敏冷笑,“被人耍了当刀使还不自知。谁同你说朕往你府上说话?”
“不记得……”林奔道,“是个内禁卫,不认识……”
“是谁?”
“臣……委实记不起。”林奔一滞,“臣自打听闻要往北境,心里慌得很,就——”
“万幸没叫你去茂州。”姜敏忍不住骂,“你去祸害一方百姓,倒成了朕的罪过。”说着站起来,“当”地一声大响狱门在外撂上。
留了林奔一个人不知皇帝是否饶自己性命,仓皇四顾。铁门在外打开,魏钟进来。林奔急道,“陛下可饶我?”
魏钟摇头,“不知——廷狱不许掌灯,我来取灯烛。”
林奔急得攥住他衣摆,“你我都是王府出身,你好歹往陛下跟前求求情,留我一条命——也是兄弟一场。”
“你快别说了。”魏钟忍不住白眼,“前日替你求了一回情,陛下到现在都不怎么答理我——回宫都不叫我跟着。”指着他恨道,“你这厮是不是疯魔了,怎么敢就打秦王主意?”
林奔咬着牙,“不过一个废帝旧臣,也不是第一回——怎知道陛下如此较真。”
“你这回是惹上硬茬。”魏钟忍不住,“秦王算什么废帝旧臣——要论同陛下的情分,你同我叠在一处,未必及得上人家一根手指头。”
二人正说话,狱吏走进来,“魏都督,陛下传你说话。”
魏钟一滞,忙撂了火把,一溜烟跑出去。到得廷狱外门便见皇帝立在漫天星子之下,仰面出神。便轻手轻脚走近,“陛下。”
“去传旨——命魏昭留在中京,等下月观礼。”姜敏停一停道,“你亲自安排——暗里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