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闷闷应下一声,谢不渝阔步离开。
孔屏见他答应,稍稍心安,看他背影走得决绝,走前也没过问一声他的伤势,又有些心酸,琢磨起今日受罚的原委,更是满腹委屈。
暗卫背着他躺回床上,看他眼泪都要出来了,惊道:“校尉,可是我下手太重了?”
“不干你的事。”孔屏趴在床上,憔悴摆手,“我也不是疼,就是有些心酸罢了。”
“心酸?”
“嗯。”孔屏越想越酸楚,吸吸鼻子,从怀里拿出一枚暗器,“不必管我,先去查刺客的事,这一枚暗器是唯一的线索,切记拿好了。”
“是。”
相比安慰人,暗卫还是对查案更感兴趣,当下接过,领命走了。
不久后,谢不渝推门进来,没走几步,便依稀听得哼唧声,靠近床边一看,床上那人竟在抹眼泪。他气不打一处来,不便踹他,便一脚踹在床沿上。孔屏跟着床身一抖,魂又去了三分,霎时委屈之至,眼泪直飙。
这一下,真是叫谢不渝看懵了:“你发什么疯?”
孔屏用力擦泪:“二哥,我没有狎妓,我是被……被人……”
被人?
谢不渝悚然:“你被人怎么了?”
“总之,我不是自愿的!”孔屏狠狠一抹眼角,瓮声瓮气,“昨夜在故人来赴宴,二哥自去见了长公主,我在二楼雅间内陪戚将军。席上除我以外,全是镇南军的人,他们喝起酒来不要命一样,没三两下就把我灌醉了。后来,他们又拉我去城西吃花酒,说是要给我开眼界、长见识,我那时已是烂醉,稀里糊涂地被戚将军带去了藏春阁包厢。那以后,她又灌我喝酒,喝着喝着,我们就……”
谢不渝瞠目,已然从他羞涩的反应中猜出内情,一时竟不知是该庆幸他并未染上狎妓的陋习,还是震惊他竟然跟戚云瑛发生了一夜情。
“所以,你是被戚云瑛……算计了?”谢不渝沉声。
孔屏又开始抹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日一醒来,她便赤条条地跟我躺在一张床上,完了还跟我说,藏春阁包厢内燃有助兴的熏香,我跟她是被迷香所惑,酒后乱性,叫我不必放在心上。可是……”
孔屏鼻头发酸,越想越难过:“我守了二十二年的童子身……说没就没了,我……”
我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谢不渝听他悲声哽咽,仿佛要大哭起来,心乱如麻,先行哄道:“行了,今日是我错怪了你,我向你赔不是。另外那三十军棍不必再施刑,往后你若犯错,今日这些可以用以相抵。”
孔屏却是摇头:“我不是在意这个……”
“那你在意什么?”
谢不渝问完,后知后觉,他竟差点忘了,这傻小子雏一个,压根没经受过情事,以前还总吹牛要把头一次交给心爱的姑娘,这厢被人夺走童子身,怕是委屈得很。
“你心里可有她?”谢不渝试着问。
“没有!”孔屏立即否认。
“那她心里有你否?”
孔屏沉默,若是今日以前,他还真自大地猜测过戚云瑛是不是喜欢他,否则为何总是盯着他笑?可是今日,他们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却能毫无感情地说出“酒后乱性而已”、“没什么”。其实,她心里压根没有他吧?
那为何又要灌醉他?与他做这种事?戚吟风说,她见着俊俏的小郎君便爱笑,难道说……
孔屏不敢再往下想,但觉周身发冷,心也空落落的。谢不渝欲言又止,看出这傻小子多半是要栽进去了,提醒道:“若是对心爱之人,自当珍之重之。戚云瑛既用这种方式与你相欢,多半并非真心,你既然不喜欢她,便只当是个意外,莫要沉溺其中,得不偿失。”
孔屏本便郁闷,听得这几句,更感心灰意冷,悻悻道:“知道了。”
谢不渝弯腰扒开他的裤子,为他擦药。孔屏一愣,想不到他竟是带着伤药来的,一时动容,先前那些烦闷、伤心便也烟消云散了。
谢不渝耐心给他处理伤口,看他又像在抹泪,恼道:“你今日是梁上挂猪胆,要滴个没完是吗?”
“没有!”孔屏耸耸鼻子,诚恳道,“二哥待我体贴入微,令我想起已故的阿姐罢了。”
谢不渝一怔,脑海里也闪过故人,他是谢家老幺,又是祖母最疼爱的嫡子,年少时总是调皮捣蛋,被父亲谢渊追着满京城跑。每次挨完打,父亲是断然不会来管他的,为他擦药的人便总是兄长们。五哥最木讷,四哥最啰嗦,三哥爱玩笑,二哥笨手笨脚,还是大哥谢恪己最会照顾人。他爱莳花弄草,为他擦药时也像在侍弄花叶一样,百般耐心,千般温柔……可惜,那样的温情,他这一生再也体会不到了。
谢不渝为孔屏擦完药,道:“今日那偷听者不必再查了。”
孔屏穿好裤子,呆道:“为何?二哥查出来了?”
“嗯。”
谢不渝收起药瓶,放在一边。今日离开百味斋后,他部署人力劫了大理寺狱,一则是按照原计划劫走虢国夫人,以备日后翻案有需;二则是想试探出究竟是何人在门外偷听。
他原本以为这人会是辛桓或太后的鹰爪,没承想,竟然是辛湄。
“是何人?”孔屏紧张发问。
谢不渝便欲回答,门外急匆匆走来一名扈从,禀道:“将军,长、长公主从后门闯进来了!”
话声甫毕,嘈杂脚步声跟着传来,那名扈从被人推至一边,辛湄从夜色里走进房中,双眸烁亮,暗藏锋芒。